蝙蝠,背鍋的野獸

“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意思是說,君子對於飛禽走獸,見到它們活著便不忍心見到它們死去;聽到它們哀嚎,便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故君子總是遠離廚房。

這是戰囯時期孟子勸誡齊宣王實行仁術治國,與之促膝時的交談。

“君子遠庖廚”,後人多不解其意,以為君子,即徳才兼備之人應遠離廚房,甚以之語躲避家務勞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此話原意是不忍殺生,而非上廚下灶。

我非廚師,但對頂級廚藝大師衷心膜拜,真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是啊,心雖嚮往,但我輩的職業彼時怎能自己決定?青年時投身軍旅,退役后辛勤奔勞,直到老來才有調和五味的閒暇,充其量算是廚藝愛好者,給太太當個私廚罷了。

本人自詡受儒學文化影響,儒家思想的精髓仁義禮智信,在長輩教誨中潛移默化。千百年來儒學文化一脈相承,多少亦能耳濡目染。以“仁”為至高道德標準。仁者愛人,與人為善,做一個滿懷愛意的人。

屠宰殺生是否就是不仁?令人困惑。可是,食物鏈中終究少不得脂肪蛋白質了。人類馴養獸類、禽類,終極目標是服務人類。何況動物肉食,是製造美味餚饌不可或缺的食材,如此看來,屠之,並非僭越儒學的不仁。

臘月間,小芒果朗誦兒歌,“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二十五凍豆腐,二十六蒸饅頭,二十七宰公雞……”歌中透著濃濃的北方民俗。小芒果天真的問:什麼是宰公雞啊?去歲臘月,在鄉村農戶預定了幾隻土雞,小芒果隨我同行,利刃之下,雄雞撲騰跳躍、血流滿地,小芒果當然要回避,至今她仍不知何為“宰公雞”。

人們常以毫無縛雞之力形容男人的懦弱,但殺雞並沒有什麼誇耀亮點。

從戎豫南時,連隊宰豬。幾個兵士按住肥豬,炊事班長持刀心懼,豬藉機逃脫,徑直躲進豬圈。你若逃至山林田野,誰能奈何於你?真是愚不可及,怪不得只有將己身奉獻人類的命。宰豬是令人歡樂的,我等眾多兄弟被嚎叫吸引,豬再次從圈中拉出,可能意識生命危在頃刻,拼力掙扎,怎抵得過軍士勇武之力,從哨兵手中接過帶刃步槍,奮力突刺直達心臟,鮮血噴湧而出,兄弟們無不歡笑。這是我平生宰殺最大的動物,心中好不得意。

原來,我也曾是殺生之人。

武漢新冠肺炎爆發,已成世界重大事件。有報道,新型冠狀病毒初診病例,源於華南海鮮市場。其實,這個海鮮市場,也在暗地經營野生動物,售賣野生,當然不是供人豢養寵物,一旦出了市場樊籠,等待它們必是水煮油烹,成為趨之若鶩的野味。

十年前,小工廠在荊州以西的鄉下,牆外即是農田。時常有刺蝟從灌木叢中匍匐院落,惹得兩隻箍著鐵鏈的牧羊犬狂吠,刺蝟蜷曲身子將頭深沒其中,縮成圓球張開尖刺捍衛自己。猛犬無法下口,悻悻而去,刺蝟感受危險已過,舒展體態肥矮的軀體,四肢短小。這是我首次見其尊容,尖嘴小耳、目光驚恐,其模樣倒是萌萌有趣。野生野長,警惕天敵,揹負的肉刺是它可憐的武器,活著多麼不易,我沒有捕殺它的念頭,任其逃循。


蝙蝠,背鍋的野獸

夏日傍晚,蝙蝠扇動翅膀在鄉野空中盤旋,忽的一隻索群竄進臥室,在逼仄的房間低空飛行,翅膀上下抖動,攪得舍中平地生風。見蝙蝠肆無忌憚,索性緊閉門窗,揮動竹竿頻頻捕打。蝙蝠視力極弱,卻具有超聲波導飛功能,呼呼作響的竹棍,幾欲將之杖斃,它都精準避開打擊,兀自飛舞,這更加激起必置之於死地的決心,奮力揮擊窮追不捨,驚恐的蝙蝠超聲格局一時紊亂,終被擊打在地。

蝙蝠拆翼,蜷縮一團,不斷髮出吱吱聲音,從它畢露的兇象和刺耳的叫聲,可以看出它並非求饒哀鳴,而是攻擊前拼死嘶殺的怒吼。再細細觀察擊打的獵物,那身段,那容貌,令人不寒而慄。

軍旅時,閒時喜閱讀,但讀物甚少,只要有字一律不拒。偶爾獲得《宇宙之謎》,以為是可觀飄渺時空,遨遊浩瀚宇宙之類的奇幻天體著作,其實不然。《宇宙之謎》乃德國生物學家恩施特.海格爾研究進化論的專著,讀後方知人類的起源至少在一千二百萬年以前,從爬行動物和兩棲動物的先祖分化出來,爾後成為哺乳動物。這是一個極漫長的過程。“哺乳動物”從此銘記在心。

被我擊打受傷低聲的蝙蝠,闊綽的雙翼血管滿布,翼手收放自如。它的五官清晰,與尖嘴猴腮的人臉一樣令人憎惡。說來難以置信,它竟與人類一樣,同屬哺乳動物。儘管它可以飛,但它不是鳥,蝙蝠是全世界四千餘種哺乳動物中,唯一能夠飛翔的獸類。噢,原來它是一隻會飛的野獸啊!

蝙蝠,脊索動物門哺乳動物。除了極地,五大洲都有它鬼魅般的身影,它遺留在美國懷俄明州巖縫中的化石,使人們可以精確追索到5000萬年前,就在這個地球上自由飛翔,繼之4700萬年以後,世界上才有先祖人類,可見蝙蝠是最古老的哺乳動物。

蝙蝠,背鍋的野獸

在荊州,蝙蝠的名字可沒有生物學家給予“翼手目”那麼高大上,“翼手目”說來人家也弄不懂,可“巖老鼠子”老幼皆知,不就是低飛於空,群居、倒掛的巖老鼠麼?

海鮮市場,野生動物,武漢疫情,視覺又指向了外貌猙獰的蝙蝠。埃博拉病毒,非典疫病毒,新冠病毒,無一不是因蝙蝠而起。據說,蝙蝠的攜帶的病毒高達四千餘種,使它成為冠狀病毒的自然宿主。然而,特殊的構造竟然使它百病不侵。其實,蝙蝠並沒有直接施毒於人,但它通體毒蠱,儼然就是飛行毒庫。它染毒於果子狸、穿山甲等其它野生動物,進而使它們演變為病毒的中間宿主,在捕捉宰殺之中,在饕餮盛宴的觥籌交錯中,病毒悄悄的寄附,人,成了病毒最終的宿主。餐桌上的野味,竟使人類頓時周天寒徹,一時手足無措。

海克爾在《普通形態學》中說道“一切天然物體,有生命和無生命的,在所有重要基本特徵上都是一致的”。那麼,四千餘種哺乳動物,為什麼唯有“翼手目”可以飛翔呢?是不是它誕生的年代太古老?久遠到我們無法紀年,只能用“始新世時期”來概述。

猶記得食品安全法對食品的概述,指食品應具有相應的感官性狀。所謂食品的感官性狀,即具備目觸後能產生食慾;嗅之香氣味蕾能分泌唾液;嘗食後有咀嚼的感悟。這就是食物的必備特徵,那些馴養的獸類、禽類,豐富的水中生物和種植的植物與果實,富含脂肪,蛋白質,碳水化合物的原料,才是哺育我們的食材。而啖食野味,僅僅是飲饌的獵奇,是在文明社會販賣野蠻和無知。

蝙蝠,在千萬年的進化中,努力使自已的形態變得不具備可供食用的感官性狀,即不像可食之材,這是它逃避人類捕殺的唯一手段。蝙蝠雖然相貌醜陋,卻並不兇狠。它是一種能給大自然植物授粉、傳播種籽和控制蟲害的飛獸,一隻分泌乳汁餵奶於後代的母親。它藏匿洞穴,躲避人類,正是有了這些已知和未知,千奇百怪的生物和植物,才保持了自然界的生態平衡,面對飛翔的翼手目,我們有什麼理由去殘害它、烹煮它呢?它原本就不是食物。

冠狀病毒僅僅125納米,小於可見光的波長,光學顯微鏡都無力觀其真身,唯有電子束替代光波才使之無處遁形。在那些用電光顯微鏡才能見到的冠狀君面前,人類更顯得渺小無助。

捕殺無辜,是對生命的漠視,是文明的倒退;烹食野物,更不應當是人類進化後的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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