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枚銀元

正在上班,突然接到鄰居打來的急電:你家被盜!略愣片刻,心境又恢復了平靜,料你毛賊也偷不走什麼值錢的東西,頂多搬走那臺老掉牙的黑白電視機而已。雖然這樣想,還是離開辦公室,驅車往家裡趕去。

三月的陽光使人陶醉。馬路邊的牆旮旯處蹲著一個算命人,手裡的小銅錢不停地在瓷盤裡打旋,那小銅錢落入瓷盤弄出的響聲,儼然美人的笑聲。這聲音傳入耳鼓,把我的視線牽過去時,我的心靈陡地一顫:銀元,那最後一枚銀元!於是,我瘋一樣蹬起了車子向家中飛去。


最後一枚銀元


室內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珍藏在櫃子裡用紅布裹著的最後一枚銀元被盜走了。像盜走了家寶,像挖去了心肝,我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1979年8月的一天,我接到了縣高中寄來的參加高考文科補習班的通知書,報到要交30元學費。父親急得上躥下跳,到處為我借錢。夜幕降臨了,父親邁著疲憊的身軀回來了,一進家門就沒精打采地蹲在門角處,一聲不響地抽起了旱菸。在一明一暗的微弱光線中,我看到了父親那張飽經歲月霜刀雕刻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憂愁陰影。父親沒有借來錢。我的心像掉進冰窖裡一樣涼透了。


最後一枚銀元


凌晨,颳起了一陣狂風,下了一陣暴雨,我家當灶房的兩間百年老屋倒塌了。不一會兒雨過天晴,我去收拾那些未被摔碎的青瓦,卻意外地在石堆中撿起一隻鏽跡斑斑的牛鈴,鈴口用舊布塞著。撿起牛鈴,沉甸甸的,拽掉舊布,從裡面滾出十枚光燦燦的銀元。銀元掉在石頭上,發出了一串串悅耳動聽的聲音。父親趕來了,彎腰把銀元抓起,緊緊攥在手裡,像攥著未來和希望,雙眼熠熠閃光。

父親到銀行賣掉9枚銀元,共得45元。他忍著飢餓往家趕,到半路就拐到山坡上薅些野菜充飢,滿嘴都被染成了青色。父親把35元給了我,剩下的10元送給了我正在公社高中讀書的未婚妻。送我上路時,父親又把最後一枚銀元也交給了我,說:“出門在外,花錢的地方多,這枚銀元你好好保管著。家境你清楚,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賣掉它。”


最後一枚銀元


三個月後的一天下午,我準備回家背乾糧。沒有錢買車票,就步行往家趕。走有十多里,看到前面停著一輛裝貨的車,走上去幫助裝貨,最後就搭了一截子車。下車時四面的暮色已經濃合了,可是離家還有50多里。又走了大約七、八里光景,後面來了一輛帶拖的貨車,我就冒險扒了上去。可是走有十來裡,車卻拐彎了,我連忙驚呼師傅停車。司機把頭伸出駕駛室一看,非但沒有停車,反而加快了車速。急了,我就縱身跳了下來,儘管腿被刺破了,但不礙大事。剩下的20裡山路,我忍著飢渴一瘸一拐往家趕。當望見山腳下家鄉的幾點燈火時我散了勁,坐下喘氣時一摸口袋,如雷擊頂,那枚銀元不在了。我一下子從石頭上彈起來,急得團團轉,冷靜一想:扒車時摸摸銀元硬邦邦的還在,或許是掉在了車上,或許是跳車時銀元掉在了地上。於是我轉回身,小跑著往回趕,終於大汗淋漓地趕到跳車現場,划著火柴尋找。一盒火柴快劃光了,最後在公路的邊溝裡找到了那枚銀元。我把它貼在胸口,“嗚、嗚、嗚”地哭了,這時候附近煤礦已拉響了零點的汽笛……

春來冬往,歲月飛逝。後來我參加了工作,再後來舉家遷到了縣城。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把這枚銀元裹得裡三層外三層地珍藏著,看見它,我就會想起那段苦澀的生活,因此,在現實生活中,我就不敢有半點的奢侈和怠慢。


最後一枚銀元


然而,我心愛的的最後一枚銀元卻被盜賊偷走了。妻子見我悲傷,就開導說:“毛賊雖然盜走了銀元,但豈能盜走你那段生活經歷?信物盜走了,那顆心是永遠盜不走的……”

是的,有一種東西,一旦在腦核中刻下印痕,永生永世是誰也盜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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