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懂了周國平,你就讀懂了人生

周國平,1945年生於上海,1967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哲學系,1981年畢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哲學系。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當代著名學者、散文家、作家,是中國研究哲學家尼采的著名學者之一。

著有:《尼采:在世紀的轉折點上》、《尼采與形而上學》,散文集《守望的距離》、《各自的朝聖路》、《安靜》、《善良·豐富·高貴》,紀實作品《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歲月與性情——我的心靈自傳》、《偶爾遠行》、《寶貝,寶貝》,隨感集《人與永恆》、《風中的紙屑》、《碎句與短章》,詩集 《憂傷的情慾》,以及《人生哲思錄》、《周國平人文講演錄》等,譯有《尼采美學文選》、《尼采詩集》、《偶像的黃昏》等。

大學校園曾經流傳著“男生不可不讀王小波,女生不可不讀周國平”。周國平的作品以其文采和哲思征服了無數讀者,無論花季少年還是耄耋老人,都能從他的文字中收穫智慧和超然。

今天摘取他的一些經典內容,開啟我們對於“死亡”、“逆旅和聚散”、“真實”“角色”和“孤獨”的思考。

讀懂了周國平,你就讀懂了人生


死亡

哲學正是要去想一般人不敢想、不願想的問題。作為一切人生——不論偉大還是平凡,幸福還是不幸——的最終結局,死是對生命意義的最大威脅和挑戰,因而是任何人生思考絕對繞不過去的問題。

幾乎每一個人在童年和少年時期都會有那樣一個時候,他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突然有一天,他確鑿無疑地明白了自己遲早也會和所有人一樣地死去。這是一種極其痛苦的內心體驗,如同發生了一場地震一樣,人生的快樂和信心因之而動搖甚至崩潰了。想到自己在這世界上的存在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會化為烏有,一個人就可能對生命的意義發生根本的懷疑。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多數人似乎漸漸麻木了,實際上是在有意無意地迴避。我常常發現,當孩子問到有關死的問題時,他們的家長便往往驚慌地阻止,叫他不要瞎想。其實,這哪裡是瞎想呢,死是人生第一個大問題,古希臘哲學家還把它看作最重要的哲學問題,無人能迴避得了。我相信,那些從小就敢於正視和思考這個問題的人,在長大之後對人生往往能持比較深刻的理解和正確的態度。

我常常觀察到,很小的孩子就會表露出對死亡的困惑、恐懼和關注。不管大人們怎樣小心避諱,都不可能向孩子長久瞞住這件事,孩子總能從日益增多的信息中,從日常語言中,乃至從大人們的避諱態度中,終於明白這件事的可怕性質。他也許不說出來,但心靈的地震仍在地表之下悄悄發生。面對這類問題,大人們的通常做法一是置之不理,二是堵回去,叫孩子不要瞎想,三是給一個簡單的答案,那答案必定是一個謊言。

在我看來,這三種做法都是最壞的。正確的做法是鼓勵孩子,不妨與他討論,提出一些可能的答案,但一定不要做結論。讓孩子從小對人生最重大也最令人困惑的問題保持勇於面對的和開放的心態,這肯定有百利而無一弊,有助於在他們的靈魂中生長起一種根本的誠實。

死有什麼可思考的?什麼時候該死就死,不就是一死?——可是,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會不會也是一種矯情呢?

“我沒有死的緊迫感,因為我還年輕。”這同年齡有什麼關係呢?哪怕可以活一萬歲,一萬年後的死仍然是死。我十幾歲考慮死的問題所受的震顫並不亞於今天。

我最生疏的詞:老。我最熟悉的詞:死。儘管我時常沉思死的問題,但我從不覺得需要想想防老養老的事情。

中國的聖人說:“未知生,焉知死?”西方的哲人大約會倒過來說:“未知死,焉知生?”中西人生哲學的分野就在於此。

人人都知道死是必然的,它是一個我們一出生就通報要來訪的客人,現正日夜兼程,一步步靠近我們。可是,當它敲響我們的門的時候,我們仍然感到突然,怪它是最唐突的不速之客。

死是永恆的嘆息。它正從書架上擠得緊緊的書冊的縫隙裡透露出來,寫這些書和發這些嘆息的文豪哲人如今都已經長眠地下,用死的事實把他們的死的嘆息送到我們心裡。

時間給不同的人帶來不同的禮物,而對所有人都相同的是,它然後又帶走了一切禮物,不管這禮物是好是壞。

善衣冠楚楚,昂首挺胸地招搖過市。回到家裡,寬衣解帶,美展現玫瑰色的裸體。進入墳墓,皮肉銷蝕,唯有永存的骷髏宣示著真的要義。

死是最令人同情的,因為物傷其類:自己也會死。

死又是最不令人同情的,因為殊途同歸:自己也得死。

我們對於自己活著這件事實在太習慣了,而凡是習慣了的東西,我們就很難想象有朝一日會失去。可是,事實上,死亡始終和我們比鄰而居,它來光顧我們就像鄰居來串一下門那麼容易。所以,許多哲人都主張,我們應當及早對死亡這件事也習慣起來,以免到時候猝不及防。在此意義上,他們把哲學看作一種思考死亡並且使自己對之習以為常的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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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和聚散

人在孤身逆旅中最易感懷人生,因為說到底,人生在世也無非是孤身逆旅罷了。

有邂逅才有人生魅力。有時候,不必更多,不知來自何方的脈脈含情的一瞥,就足以驅散歲月的陰雲,重新喚起我們對幸福的信心。

聚散乃人生尋常事,卻也足堪嘆息。最可嘆的是散時視為尋常,不料再聚無日,一別竟成永訣。或者青春相別,再見時皆已白頭,彼此如同一面鏡子,瞬間照出了歲月的無情流逝。

月虧了能再盈,花謝了能再開。可是,人別了,能否再見卻屬未知。這是一。開謝盈虧,花月依舊,幾度離合,人卻老了。這是二。人生之所以“最苦別離”,就因為離別最使人感受到人生無常。

離別的場合,總有一個第三者在場——莫測的命運,從此就有了無窮的牽掛。

“斷腸人憶斷腸人”——一個“憶”字,點出了離別之苦的所在。離別之苦,就苦在心中有許多生動的記憶,眼前卻看不見人。情由憶生,記憶越生動,眼前的空缺就越鮮明,人就越被思念之苦折磨,叫人如何不斷腸。

單思或酸或辣,相思亦苦亦甜,思念的滋味最是一言難盡。

相思是一篇冗長的腹稿,發表出來往往很短。

失眠的滋味,春秋有別。春夜是小夜曲,秋夜是安魂曲。春夜聽鳥鳴,秋夜聽鬼哭。春夜懷人,秋夜悲己。春夜是色,秋夜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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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

“成為你自己!”——這句話如同一切道德格言一樣知易行難。我甚至無法判斷,我究竟是否已經成為了我自己。角色在何處結束,真實的自我在何處開始,這界限常常是模糊的。有些角色僅是服飾,有些角色卻已經和我們的軀體生長在一起,如果把它們一層層剝去,其結果比剝蔥頭好不了多少。

演員尚有卸妝的時候,我們卻生生死死都離不開社會的舞臺。在他人目光的注視下,甚至隱居和自殺都可以是在扮演一種角色。

也許,只有當我們扮演某個角色露出破綻時,我們才得以一窺自己的真實面目。

人在社會上生活,不免要擔任各種角色。但是,倘若角色意識過於強烈,我敢斷言一定出了問題。一個人把他所擔任的角色看得比他的本來面目更重要,無論如何暴露了一種內在的空虛。我不喜歡和一切角色意識太強烈的人打交道,例如名人意識強烈的名流,權威意識強烈的學者,長官意識強烈的上司等等,那會使我感到太累。

我不相信他們自己不累,因為這類人往往也擺脫不掉別的角色感,在兒女面前會端起父親的架子,在自己的上司面前要表現下屬的謙恭,就像永不卸妝的演員一樣。人之扮演一定的社會角色也許是迫不得已的事,依我的性情,能卸妝時且卸妝,要儘可能自然地生活。

我心中有一個聲音,它是頑強的,任何權勢不能把它壓滅。可是,在日常的忙碌和喧鬧中,它卻會被冷落、遺忘,終於喑啞了。

在人生的舞臺上,我們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比真的演員還忙,退場的時間更少。例如,我整天坐在這桌子前,不停地寫,為出版物寫,按照編輯、讀者的需要寫。

我暗暗懷著一個願望,有一天能抽出空來,寫我自己真正想寫的東西,寫我心中的那個聲音。可是,總抽不出時間。到真空下來的時候,我就會發現,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寫什麼,我心中的那個聲音沉寂了,不知去向了。

別老是想,總有一天會寫的。自我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支使的侍從,你老是把它往後推,它不耐煩,一去不返了。

人不易擺脫角色。有時候,著意擺脫所習慣的角色,本身就是在不由自主地扮演另一種角色。反角色也是一種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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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

真實不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而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的一種態度,是我們終於為自己找到的一種生活信念和準則。

真實是最難的,為了它,一個人也許不得不捨棄許多好東西:名譽,地位,財產,家庭。但真實又是最容易的,在世界上,唯有它,一個人只要願意,總能得到和保持。

人不可能永遠真實,也不可能永遠虛假。許多真實中一點虛假,或許多虛假中一點真實,都是動人的。最令人厭倦的是一半對一半。

純潔做不到,退而求其次——真實。真實做不到,再退而求其次——糊塗。可是鄭板橋說:難得糊塗。還是太純潔了。

刻意求真實者還是太關注自己的形象,已獲真實者只是活得自在罷了。

活得真誠、獨特、瀟灑,這樣活當然很美。不過,首先要活得自在,才談得上這些。如果你太關注自己活的樣子,總是活給別人看,或者哪怕是活給自己看,那麼,你愈是表演得真誠、獨特、瀟灑,你實際上卻活得愈是做作、平庸、拘謹。

一個人內心生活的隱秘性是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受到尊重的,因為隱秘性是內心生活的真實性的保障,從而也是它的存在的保障,內心生活一旦不真實就不復是內心生活了。

在不能說真話時,寧願不說話,也不要說假話。

必須說假話的場合是極其稀少的。

不能說真話而說真話,蠢。不必說假話而說假話,也蠢。

如果不說話也不能呢?那就說真話吧,因為歸根到底並不存在絕對不能說真話的情況,只要你敢於承擔其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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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

你與你的親人、友人、熟人、同時代人一起穿過歲月,你看見他們在你的周圍成長和衰老。可是,你自己依然是在孤獨中成長和衰老的,你的每一個生命年代僅僅屬於你,你必須獨自承擔歲月在你的心靈上和身體上的刻痕。

和別人混在一起時,我向往孤獨。孤獨時,我又嚮往看到我的同類。但解除孤獨畢竟只能靠相愛相知的人,其餘的人擾亂了孤獨,反而使人更感孤獨,猶如一種官能,因為受到刺激而更加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孤獨和喧囂都難以忍受。如果一定要忍受,我寧可選擇孤獨。

孤獨中有大快樂,溝通中也有大快樂,兩者都屬於靈魂。一顆靈魂發現、欣賞、享受自己所擁有的財富,這是孤獨的快樂。如果這財富也被另一顆靈魂發現了,便有了溝通的快樂。所以,前提是靈魂的富有。對於靈魂空虛之輩,不足以言這兩種快樂。

學會孤獨,學會與自己交談,聽自己說話,——就這樣去學會深刻。當然前提是:如果孤獨是可以學會的話。

心靈的孤獨與性格的孤僻是兩回事。

孤僻屬於弱者,孤獨屬於強者。兩者都不合群,但前者是因為懼怕受到傷害,後者是因為精神上的超群卓絕。

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而又不陷於孤獨,這怎麼可能呢?然而,儘管註定孤獨,仍然會感覺到孤獨的可怕和難以忍受。上帝給了他一顆與眾不同的靈魂,卻又賦予他與普通人一樣的對於人間溫暖的需要,這正是悲劇性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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