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李凱:柏楊是當代作家說史,司馬光是古代史家教育帝王

2020年3月7日是作家柏楊百年誕辰。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一套36卷本的白話版《柏楊版資治通鑑》,是為紀念。從20世紀50年代起至2008年4月29日逝世,這位身居中國臺灣的作家筆耕半個世紀,為讀者留下了作品計百餘部,可謂成就非凡。

實究起來,3月7日並非是柏楊的真實生辰。1968年,因翻譯美國連環畫《大力水手》時,將英文“Fellow”(夥伴們)譯為“全國軍民同胞們”,像極了蔣介石的語氣,柏楊由此被臺灣當局調查打壓。正式被逮捕繫獄的日子便是3月7日,後來作家將這一天定為自己的生日。

专访|李凯:柏杨是当代作家说史,司马光是古代史家教育帝王

柏楊

出獄後的柏楊專事寫作,其中自1983年開始,開始著手譯寫《柏楊版資治通鑑》,以“整體規劃,分期出版”的方式發行,至1993年72冊全部完成。這番“披閱十載”的事功,不難令人聯想到司馬遷《報任安書》裡的名言,“《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

在柏楊生前錄製的視頻裡,作家一口鄉音自道白話文翻譯《資治通鑑》的初衷,“這麼一部有價值的書,讀者看不懂,就像一條河流過不去。”在他看來翻譯之功,“在於在原文和讀者之間搭建橋樑,不讓歷史成為少數高級知識分子的專利品。”在《柏楊版資治通鑑》出版之際,人民文學出版社還特別邀請各方嘉賓,舉辦一系列網絡直播活動,希望從多個方面給讀者介紹柏楊先生的生平和文化成就。其中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副教授李凱就《柏楊版資治通鑑》的出版,與司馬光、柏楊進行一次“跨越千年、百年和當代的對話”,則意在以史為鑑,講述讀歷史對當代人的啟示和作用。

一部《資治通鑑》,煌煌三百萬言。李凱在專題講座中認為讀古書需要踏下心來,需要付出很大的精力,“司馬光同時代有一個人叫王益柔,司馬光親自說,我只見過他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其他人拿到這部書懨懨欲睡,看不下去。這個話可是司馬光自己講的。”在他看來如何讓《資治通鑑》在當下的時代發揮作用,那肯定得出白話版。“今天讀司馬光的《資治通鑑》,讀柏楊先生的白話文本,我們實際上體察感悟的是歷史中的人和事。往事越千年,但有句諺語叫做‘陽光之下並無新事’,歷史並不遙遠。”近日,李凱在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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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凱

【對話】

“司馬光的‘法古崇聖’的情結很重”

澎湃新聞:司馬光幼年便對《左傳》很感興趣。後者是中國第一部敘事詳細的編年史著作。能否從各自的時代觀念統攝與影響上,比較下《左傳》和《資治通鑑》間的同異?

李凱:《左傳》給司馬光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影響。司馬光年少時能夠背誦《左傳》。中國古人不缺背功,但背《左傳》不容易。這部書稱之為大經,部頭太大,十八萬字,而且許多字句情節是很難懂的,複雜的地名、人名足以把讀者搞暈,但是7歲的小孩司馬光不僅能夠背,而且還能夠講解。這樣的功底為日後編纂《通鑑》帶來標杆。

澎湃新聞:同樣的編年體體例,《資治通鑑》較之《左傳》有哪些繼承和揚棄?

李凱:《左傳》和《通鑑》有著密切的關係,一是形,一是神。在形上,兩書都是編年體,能夠按照時序反映歷史更迭軌跡,網羅宏富、體大思精,《左傳》有“君子曰”而《通鑑》有“臣光曰”,並且兩書的年代基本順承。《左傳》以《春秋》所載魯十二公為次序,從魯隱公元年(前722年)敘述到魯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年),但也交代了晉國知伯貪婪被殺之事,也就是截止到三家分晉。《通鑑》之事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三家分晉的局面被周王認可,下迄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五代終結。《左傳》和《通鑑》之間有半個世紀的空檔,也很好理解。因為“秦火(焚書坑儒)”等原因,人們對戰國初期的一百年曆史,尤其是前453年到403年曆史知之甚少。就此而言,《左傳》和《通鑑》應是一脈相承的。

在神上,兩書的契合之處就更大。宋儒法古崇聖,按錢穆先生的話就是“明儒道以尊孔,撥亂世以返正”。宋史中很多情節,是再現儒家典籍。司馬光的法古崇聖的情結很重,他把儒家政治理論當作治國理政的依據,甚至代聖人立言,仿照《周易》寫《潛虛》(此前揚雄仿照《周易》寫太玄),仿照《左傳》寫《通鑑》,其儒學教誨作用非常明確。眾所周知《左傳》是詮釋《春秋經》的最佳文本,如桓譚《新論》所說:“《左氏傳》之與《經》,猶衣之表裡,相待而成;有《經》而《傳》,使聖人閉門思之,十年不能知也。”而司馬遷也《太史公自序》也稱述“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只有通過詳實準確的歷史敘述,才能把“撥亂世,反諸正”的政治倫理落到實處。

宋神宗《資治通鑑序》說該書“所載明君、良臣,切摩治道,議論之精語,德刑之善制,天人相與之際,休咎庶證之原,威福盛衰之本,規模利害之效,良將之方略,循吏之條教,斷之以邪正,要之於治忽,辭令淵厚之體,箴諫深切之義,良謂備焉”,其目的是通過國家盛衰、民族興亡的經驗教訓的描述警示後人。我們在這些內容中能理解司馬光仿效前聖之處,也能看到他藉助儒家典籍精神為後世立法作則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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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版《柏楊版資治通鑑》

澎湃新聞:《資治通鑑》是司馬光和王安石黨政失敗,在野期間悉心編纂的,所謂“日力不足,繼之以夜”。司馬光的政治主張,過往一般都被簡單概括成“保守派”一路,如何全面深入地看待他的主張?

李凱:我們知道司馬光一度站在王安石變法的對立面,不少人說他是保守派甚至反動派,但如果從宋代制度文化的深層次因素思考,司馬光的態度就很能理解。宋太宗的詔書中明確了宋王朝制度建設的“事為之防,曲為之制”的態度(亦可稱作“事為之制,曲為之防”,見《漢書•禮樂志》),這是說在制度制定過程中充分發揚防微杜漸、權衡利弊的精神。比如宋初加強集權,糾正了唐五代以來權臣干將執國命的亂局,但也造成了宋王朝的積貧積弱。並不是宋代君臣沒有考慮邊患的問題,而是他們認為朝廷完全可以通過懷柔政策換取和平,權臣干將作亂才是心腹之患,於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甚至宋人王旦說,“國家納契丹和好已來,河朔生靈,方獲安堵,雖每歲贈遺,較於用兵之費,不及百分之一”。見【宋】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中華書局,1995年,第1578頁)。

其實宋代君臣把歷代典章制度琢磨得很透,三代秦漢以來漫長的歷史中,人們把各種政策都嘗試過了,就像我們在閱讀藥品說明書一樣既懂得其適用性又深諳其毒副作用,進而對每一種策略都如履薄冰。與其嘗試危險性把握不定的新招數,還不如將就現存政策或者對它小修小補。所以王安石變法受到司馬光、文彥博、蘇軾、範鎮等人的抨擊就是情理之中,他們諳熟古代歷史甚至就是歷史學家。史家的經驗告訴他們,王安石推行的這一套古已有之,並且存在劇烈的問題;從而想從歷史中找到“常”,也就是規律性認識,抓住它就能防範禍亂、端正人心、綱舉目張。

澎湃新聞:對於“政敵”的攻訐與揭露,在《資治通鑑》,特別是“臣光曰”裡都有哪些反映?可否舉例。

李凱:《通鑑》全書一共一百一十多篇“臣光曰”。“臣”說明敘述對象是宋代皇帝。司馬光說“每開經筵,常令進讀”,《通鑑》是大臣講給皇帝聽的(此做法在歷朝歷代都有),這就意味著司馬光的歷史敘述針對治國理政經驗,尤其是針對時政闡發觀點。司馬光為皇帝講史,講的就是“常”。天理、人倫、聖言、事故諸多經得住歷史推敲的規律;核心問題是如何落實儒家倫常,撥亂世,反諸正。

最代表性的就是《通鑑》第一篇“臣光曰”。在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周王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後,司馬光洋洋灑灑,大談“禮”綱紀人倫的作用,呈現出一篇漂亮的政論文。他尤其批評周天子自壞綱紀,引發一系列惡果:“君臣之禮既壞矣,則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聖賢之後為諸侯者,社稷無不泯絕。”這樣的思路今天人會說迂腐,但是他是說給宋神宗的,神宗皇帝畢竟不是羸弱的周威烈王,而是要有所作為的壯年天子。如果頭腦糊塗做出自毀長城、自掘墳墓的事,豈不追悔莫及?

再如玄武門之變後,司馬光說:將嫡長子立為太子是禮,然而高祖之有天下出於李世民之功;隱太子李建成平庸低劣,居李世民之上,必不能相容。如果高祖有周文王之明,李建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泰伯讓位於弟季歷,子臧將君位讓人而離國),變亂焉從來?後來中宗、玄宗、肅宗、代宗的得位,都是效法太宗故事啊。這裡司馬光強調以禮讓為國,我們也能看到其針對性:宋太宗以弟弟的身份繼承兄長宋太祖的君位,就引發過朝野震動。如果君臣人人都謹言慎行守規矩,社會尤其是統治集團內部就不會有大禍亂,這種苦口婆心對於涉世不深的宋天子來說應不是虛妄之詞。

又如唐玄宗之時日食不驗,司馬光認為是太史工作的失誤;而君臣為此而相互慶賀則是誣天。“採偶然之文以為符命,小臣之諂也;而宰相因而實之,是侮其君也”。“上誣於天,下侮其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賢,猶不免於是,豈不惜哉!”他批評姚崇作為宰相不實事求是,反而阿諛逢迎;唐玄宗也坦然接受,明眼人就能看出這是借古喻今。有人把王安石比作孔子,把他的副手呂惠卿比作顏回,神宗皇帝也認為呂惠卿是“美材”。司馬光一針見血對皇帝指出,呂惠卿心術不正,江充和李訓這一類人如果沒有才能,如何能打動人主?宋神宗默然不語;他還給王安石寫信,說呂惠卿是阿諛之人,居下位要逢迎上司,但日後他必定將出賣您。王安石不悅,但後來呂惠卿果然背叛王安石。要之,如果我們把司馬光當成以歷史教化人心的老師,把宋天子當成渴求歷史經驗的學生,似乎對司馬光的苛責會少一些。

“作家寫史,重的是‘人’”

澎湃新聞:《資治通鑑》裡凡是提到歷史上的政治改革,一般評價都不高。比如開篇“秦滅六國”提到商君變法,卻沒有提到成效。那麼,柏楊在自己的“柏楊曰”中,對於王安石變法,以及歷史上的變法基本是何態度?

李凱:柏楊先生的按語“柏楊曰”,是他針對《通鑑》具體問題的評論(人民文學出版社已經出《柏楊曰》單行本)。他是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價值觀,以及他個人的經驗來解讀歷史的,而現代人基本肯定王安石變法的價值,柏楊亦然(《中國人史綱》中他稱王安石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政治家之一)。有一點我們不能忽略,柏楊是作家寫史,重的是“人”(他的《中國人史綱》是以“人”為中心,主張平民著史,“不為帝王唱讚歌,只為蒼生說人話”),“柏楊曰”關注的是歷史環境下人何所為何所不為,所以改革是如何推進生產力進步與社會發展這樣扭轉乾坤的話,在“柏楊曰”裡基本看不到。柏楊版白話《通鑑》對“臣光曰”的批評很多,但不直接說王安石。他認為司馬光站在儒家地主立場上,反對法家的世功,迂腐保守。柏楊為忠心耿耿的吳起不容於世而悲,為魏國逼走吳起、逼反孫臏、驅逐范雎張儀感到可惜,為范雎被司馬光責備離間秦昭王母子甥舅而鳴不平。這些議論是在具體的環境中有感而發,基本上對事不對人。

澎湃新聞:“柏楊曰”中有不少直接指出司馬光的侷限甚至偽善,比如“司馬光(評范雎)語無倫次”,“司馬光誣陷韓非”不一而足,是否可以認為柏楊對“臣光曰”總體評價不高?

李凱:柏楊的確對司馬光有很大微詞。他主張為平民說話,而司馬光站在儒家士大夫立場上說話,甚至吹毛求疵,兩者不對路子。我們知道,儒家的立場是道德理性,但在社會上發生作用的還有歷史理性。兩者合拍自然是好(比如在趙孝成王面前言兵,臨武君說戰術,荀子說仁義,“柏楊曰”評論,一是軍事一是政略,為一事物的兩個方面,不矛盾),但很多場合是背離的(比如玄武門之變中的李淵、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沒有文王之明,泰伯之賢和子臧之節)。我們明確,柏楊是當代作家說史,司馬光是古代史家教育帝王,其言論的初衷就都能理解了。

澎湃新聞:《資治通鑑》問世後,南宋胡三省的《資治通鑑音注》,明朝王夫之《讀通鑑論》是舉世公認的兩部相關輔讀、研究的權威著述。柏楊對王夫之、胡三省們的評價為“終其一生全副精力集中在狹隘的民群和儒家主流利益之上……小民疾苦隔絕在他們認知之外”,

李凱:柏楊先生主張要為平民說話,是以批評胡三省王夫之的儒家士大夫(“臣”)立場不足為怪。我們也要認識到,固然天下蒼生書寫歷史,但歷史變革是帝王臣僚推動的,編戶齊民只是歷史變革的受眾;儒家士大夫代表社會精英,上致君下澤民,對全社會的利益能形成不少成熟的思考(比如司馬光批判王安石新法傷民害民,就看到了天下蒼生的痛苦)。所以這樣的視角也是必要的;學者們書寫歷史,一定會從范雎思考范雎,從劉邦思考劉邦,因為歷史大事件就發生在他們身上。柏楊先生也是如此。

澎湃新聞:司馬光在敘述過往帝王之時,不管是收錄劉邦近巫的身世還是認為帝王對公務員的任免、升降“不可言傳,不可記載”,基本上是處處維護封建帝王的形象,獨獨他寫到了漢武帝晚期的“輪臺詔”,怎麼看司馬光對漢武帝的形象構架,柏楊又怎麼看?

李凱:近年來,北大辛德勇先生《製造漢武帝》等文字質疑輪臺罪己詔的真實,引發了社會對這一問題的廣泛關注,討論得非常熱烈,說明現有資料還不足以揭開這一問題的謎底。“柏楊曰”中對司馬遷事件、巫蠱與戾太子之死、李廣利投降匈奴等史事都予以了評析,卻沒專門對輪臺罪己詔進行闡發。但他承認從人權立場看劉徹是不折不扣的暴君,而拒絕輪臺繼續屯田,有能力剎車,使他對國家做出的貢獻得以永垂萬世。這說明柏楊也認為輪臺詔是個歷史轉折點。

澎湃新聞:“不可言傳,不可記載”已然傷害了信史的品質,但柏楊還願意以《資治通鑑》為藍本譯白話版,並加註個人評說,他為何要以此為抓手?

李凱: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這是西方歷史哲學家克羅齊的名言。科林伍德說,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當代史也罷,思想史也罷,它強調今人對古代典籍文本有詮釋的空間。一般民眾讀《通鑑》,和柏楊先生的思路應該是一致的,即抓住“人”。歷史不能見事不見人。如果過了二十年、三十年,如果你還能清晰記得中學歷史課本上的中國歷史年代表,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您也成歷史老師了。只有生動、具體、有過程的信息才是有教育意義的信息;空說半天理論,還不如我講一個具體的事,用生動的情節去打動人。司馬光就是如此,柏楊先生也看到這一點,抓住了人,今天能從歷史情境之中恢復當事人的所思所想,這樣增加我們的人生經驗,這是很不得了的一件事。

“啃《通鑑》是值得的,即便走馬觀花也有收穫”

澎湃新聞:1954年成立古籍出版社的地位,第一個上馬的便是“國家項目”——點校《資治通鑑》。據說這項工作也是毛澤東親自倡議和交辦的。能否介紹下1949年後,大陸關於《資治通鑑》的出版情況?

李凱:如今《通鑑》已作為一個專門的學問,稱“通鑑學”。抗戰期間張煦侯先生寫成《通鑑學》一書,介紹《通鑑》之編纂、史源、史學、書法等一系列問題,堪稱經典,近年又有翻版;新中國成立以後通鑑學的研究成果汗牛充棟,感興趣的朋友可搜索相關論著。中華書局《資治通鑑》二十卷本,包含元人胡三省的註釋,繁體豎排標點,初版於1956年,經久不衰,是目前最佳的一個版本。另外中華書局《中華國學文庫》也推出《資治通鑑》簡體橫排十二卷本,亦含胡注;中華書局《中華經典普及文庫》中的《資治通鑑》簡體橫排四卷本,刪掉胡注。除柏楊版外,白話《資治通鑑》版本眾多,亦可參考。

澎湃新聞:曾國藩有道“百戰歸來再讀書”。上世紀90年代後中國內地高校院系調整,原先政治系多變成了公關管理學院,專門針對官員研修的MPA,《資治通鑑》是繞不開的“教輔讀物”。大學裡,歷史系的人怎麼看政治系的人研修《資治通鑑》?

李凱:非歷史專業的人讀《通鑑》自然是好事。梁啟超先生《中國歷史研究法》說《資治通鑑》是“皇帝教科書”,不僅皇帝大臣能讀,一般讀者也應該讀,尤其是對社會人生懵懂無知的人。如果領導迷茫,不懂社會規律亂來,會給他的單位帶來大麻煩;瞭解古人的經驗,會少走些彎路。非歷史專業的朋友掌握歷史經驗,是大好事。何茲全先生在《我所經歷的20世紀中國社會史研究》中曾說,很少人讀過二十四史,遇到問題臨時查查《文獻通考》之類的書就寫文章;因此爭來爭去,也沒有爭出個名堂。“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要解釋和解決中國社會史問題,需要讀中國書,掌握中國社會史料。何先生說的很合理,也許從政治理論上講的通的東西,會在歷史情境中產生這樣那樣的問題最終推行不下去。比如王安石的青苗法初衷是好的,但是不問青紅皂白推行青苗法,急於求成還用人不當,酷吏巧取豪奪、傷民害民,明明農民苦不堪言,憑空又多了緊箍咒。類似一刀切的做法,似乎並不只是古代的事情。我們今天從歷史的角度研究它們,有現實價值。

澎湃新聞:這些年來,民間讀《資治通鑑》也蔚然成風,怎麼看待這個現象?僅僅是對碎片化閱讀時代的一種反抗嗎?

李凱:如今的歷史學研究工作的確是碎片化的,但是歷史教育除了碎片化之外,還應該發揮體系化的教育功能。不僅某個歷史場景能夠增加人生經驗,更重要的是整部中國古代歷史更能啟迪人們的思考:治國理政的法子,如果秦走不通,漢行不行?內聖外王的理想,孔孟沒機會實現,漢唐宋可不可以?我們會發現古代很多現象,都是今天問題的翻版;當下不少瓶頸能在歷史中找到思考方向。所以潛下心來,花長時期啃《通鑑》是值得的,即便走馬觀花也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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