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圭吾《祕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文|大翎

大眾印象中的推理小說(或偵探小說),在推理界中被稱為

“本格派——以推理解謎為核心的主流類型。

所謂“本格”是從日本引進的詞語,指“正統”的意思。本格派通常讓讀者擁有與偵探相同的線索和視角,使其盡情享受解謎的樂趣。因此,“本格派推理”常被廣大推理迷所推崇。

中國讀者對日本推理小說的認識可以追溯到半個世紀之前。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以松本清張為代表的一批推理小說家逐步崛起。他們的作品除了保留傳統的邏輯推理外,更著力挖掘犯罪動機、反映社會現實、突顯人性等,使推理小說擺脫了庸俗的趣味性,形成具有現實主義傾向的“社會派推理小說”。與此同時,日本推理小說開始迎來不同流派的百花齊放。

所以,我們今天所說的“日本推理小說”應該具有更為廣泛的含義,它包括以江戶川亂步為首的“本格派推理”、以橫溝正史為首的“變格派推理”(以渲染恐怖詭異氣氛為主)、以松本清張為首的“社會派推理”、以島田莊司為首的“新本格派推理”(繼承本格派並加入新元素)、

以東野圭吾為首的“新社會派推理”(繼承社會派並將其發揚光大)等等。

東野圭吾《秘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日本作家東野圭吾

在這種情況下,東野圭吾的作品並沒有符合大多數讀者心中“推理小說”的樣子。相反,他的作品是不斷變化、不斷髮展的。

1985年,東野圭吾憑藉《放學後》(本格推理)獲得第31屆江戶川亂步獎而正式出道,但接下來卻有足足十年的冷落期。直到1997年出版的《名偵探的守則》驚豔亮相推理文壇,東野圭吾才重新回到大眾視野裡。

在此期間,1996年出版的《惡意》意外地讓廣大讀者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東野圭吾。他首次把作品重心從推理解謎轉移到作案動機上,且不再琢磨巧妙的詭計,而是開始探討人性,使得作品有點松本清張的影子,同時也讓讀者驚歎:原來推理小說可以這樣寫!

雖然《惡意》沒能讓他獲得更高的殊榮,卻明顯預示著他後來逐步轉型蛻變的創作風格。

東野圭吾《秘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1997年(《惡意》出版後次年),東野圭吾與相伴14年的妻子離婚。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他潛心醞釀,寫出了《秘密》。

這部橫看豎看都不符合任何推理小說類型的《秘密》,卻在1999年獲得第52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並被日本讀者票選為東野圭吾人氣作品第二名,僅次於他的“無冕之王”《白夜行》。

毋庸置疑,《秘密》在東野圭吾的創作生涯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這部小說跟他前期的作品很不同,不但沒有本格派的影子,就連“推理”的影子都難以察覺。故事中沒有兇案、沒有詭計、沒有兇手、沒有偵探,但仍有需要解答的謎題,那就是書名“秘密”的真正含義。

東野圭吾《秘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初讀《秘密》時,大多數讀者會以為這個所謂的“秘密”就是主人公夫婦小心翼翼守護的“家醜”。然而,不翻到最後一頁,讀者是不可能知道真正的秘密所在。

極端情況下人們對愛的抉擇,是這部小說的核心主題。為了營造“極端”,東野圭吾設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背景:一場車禍奪走了妻子的肉體和女兒的靈魂(妻子直子的靈魂寄居在女兒藻奈美體內)。而杉田平介,一箇中年普通男人的人生從此被徹底顛覆。

“選擇倫理,還是選擇愛情?”是小說對讀者的靈魂拷問。如果直子以“妻子”的身份活下去,那麼則有違倫理道德;如果選擇作為“女兒”,夫婦倆則要放棄原來的婚姻和愛情。

因此,“秘密”的關鍵不在於守護只有兩個人的“三口之家”,而在於兩人最終做出常理內的唯一選擇——愛TA就要放手。道理很簡單,但東野圭吾表達這個道理的方式卻很出乎意料。

直子為了讓丈夫重新踏上幸福之路,假裝自己的靈魂漸漸消失,扮演起女兒藻奈美,與丈夫相安無事地生活了九年。誰料在自己出嫁的那天,“秘密”被無情地揭開,迎來丈夫徹底的崩潰:平介將拳頭揮向準女婿,在此之前,他的眼裡已滿是淚水。最後,他跌坐在地上,兩手捂住臉,撕心裂肺的號哭起來。——即使崩潰,平介依舊沒有揭穿直子的謊言,而是選擇了放手。

東野圭吾《秘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看到結尾的你,或許啞口無言,或許捶胸頓足,又或許難過得哭了,不管是哪種心情,你一定會驚歎於東野圭吾的良苦用心。

因此,很多人認為《秘密》並不是一部推理小說,而更像是一部現代奇幻言情小說。但我認為,這就是“東野圭吾式推理”。小說從未離開“謎題”這個推理小說最為核心的元素,只不過東野圭吾沒有告訴你哪個才是真正的“謎”,或者說他故意讓你錯認秘密的含義,使你不知不覺忽略了很多關鍵的推理細節。

而當你讀到最後一頁、最後一段、甚至最後一句時,一記重錘從天而降,猶如坐過山車一般激爽,就差沒叫出來了。這比起最後知道誰是真兇來得更刺激,也更震撼。

全程雖沒有兇案、兇手、詭計等推理小說元素,但《秘密》卻有著一般推理小說的驚心與動魄。甚至,情感上的衝擊遠遠超越一般推理小說。這種極具東野圭吾特色的“推理小說”, 正是讓廣大讀者沉迷其中的重要原因。

東野圭吾《秘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其實,如果我們把《惡意》當做東野圭吾推理小說轉型的開始,那麼《秘密》則完全體現出他不想侷限於本格推理的野心。在他之後的眾多作品裡,也完全驗證了這一點。除了不拘泥於傳統推理小說的形式外,“東野圭吾式推理”還具有兩個有別於一般推理小說的特點:一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二則是對人性、對社會的深刻反思。

我們可以看到,無論在哪國的文學史上,推理小說都不能和純文學相媲美。而它常被主流文學界頻頻詬病的往往是疏於人物形象的塑造,或者說人物塑造過於單薄,如同臉譜一般,好人or壞人,一上場就一目瞭然。

可東野圭吾筆下的人物則截然不同,他們是亦正亦邪、有血有肉的“人”。《白夜行》裡的亮司與雪穗,為了走上人生巔峰而不顧一切地鋌而走險,讓讀者又愛又恨;《嫌疑人X的獻身》裡的兩位主人公除了展開精彩的頭腦博弈,其內心的掙扎與對抗更是躍然於紙,湯川學彷彿就坐在你面前,一邊手捧速溶咖啡,一邊皺著眉頭苦思該怎麼辦。

而在《秘密》中,為了突出人們面臨艱難抉擇時的痛苦,大量的心理描寫被派上用場:平介是如何壓制對女兒身的妻子的慾望;直子是如何忍受體內荷爾蒙爆發的煎熬;平介與直子又是如何平復內心的矛盾不安,以及明知道必須放手卻又捨棄不了愛的糾結。正因為有這些極致的心理描寫和人物刻畫,合上書後的讀者才會感覺自己中了圈套似的,心裡暴擊一萬點,久久緩不過神來。

東野圭吾《秘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至於東野圭吾作品中所表達的對人性、對社會的深刻反思,則體現於他大膽的題材選擇,以及結合時代發展的社會討論。

在《惡意》中,他直接拋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惡意來源——“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在《幻夜》裡,他赤裸裸地展現泡沫經濟下日本社會的醜陋現象。這些社會現象與他要探討的人性是密切結合的。因而,在他的作品中,解謎往往是次要的,對社會問題和人性展開深層次的討論才是重點。

這無疑迫使讀者從一個只關注解謎線索的“破案者”變成了一個反思現實、反省人生的獨立思考的個體。而這也是藝術創作的意義所在。

因此,東野圭吾的作品很難讓你失望,他自行建構了一套推理小說的標準,旨在編織一個“無限可能性的世界”,讓讀者看到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世界。而他更想要表達的是,這些看似普通或異常的人和事,需要分析,更需要理解。

東野圭吾《秘密》:推理小說不只有你想象中的那種

有時候,我常常思考:什麼是文學?文學有什麼樣的功能?估計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回答。我認為,除了擁有語言藝術的表現形式外,在此之前,“文學”應該具備內涵與良知,這兩者應該先於任何藝術形式與技巧。

很明顯,東野圭吾文學創作的轉型,意味著他的作品具有了文學的功能,也意味著他身上的標籤不僅僅是“暢銷”、“高產”、“推理作家”。

不管你有沒有讀過東野圭吾,或者你本是一個推理迷,如果看膩了傳統推理小說,不妨試試閱讀“東野圭吾式的推理小說”。

我不能保證你一定會喜歡,但我能保證,這些作品一定會向你呈現出一個“作家”東野圭吾。

我是愛讀書的大翎,關注我的頭條號,一起來分享閱讀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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