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本丨武漢肺科醫院:抗疫治癆雙線作戰,“最後的戰場”到來

李紅並不是新冠肺炎患者,但她在一家新冠肺炎定點醫院裡,等待出院。

從去年12月以來,武漢累計確診新冠肺炎患者病例已超過50000人。數萬人背後,這座城市還有包括李紅在內的結核病患者,正在接受治療。

作為乙類傳染病的結核病防控工作,在矛盾突出的新冠肺炎疫情下,不被大多數人所看見。

位於武漢市礄口區的武漢市肺科醫院(市結核病防治所)承擔著全市3000多名結核病患者的診療和藥品供應。1月3日,這家醫院成為最早一批新冠肺炎定點醫院之一,在早期接診的病例中,有被懷疑為肺結核而來檢查的患者。

样本丨武汉肺科医院:抗疫治痨双线作战,“最后的战场”到来

武漢市肺科醫院。 本文圖均來自澎湃新聞記者湯琪 廖豔

在新冠肺炎患者數量陡增期間,武漢市肺科醫院不得已壓縮結核病住院床位數量,但仍堅守住一個30張床位的病區,不放棄對結核病重症患者的救治。

為避免交叉感染,絕大多數結核病患者選擇居家治療,但武漢市肺科醫院的結核病門診一直以來都未曾停止,該院醫護人員“左手抗疫,右手防癆”,不斷切換著他們的“戰場”,直至“終極一戰”的到來。

被懷疑的“結核病”患者

1月2日,武漢市肺科醫院副主任醫師黃海接到值班醫生打來的電話:醫院收了三名患者呈現出病毒性肺炎的表現。

長期從事各類結核病診治工作的黃海,十分留意呼吸道、肺部疾病可能帶來的傳染性問題,他把這幾個病人安排在同一個房間,與醫院內的其他人儘量分隔開來。

“當時因為懷疑他們是感染結核病的患者,就都收進來了。”黃海告訴澎湃新聞,他接診後卻發現,這幾個病人具有共性,肺上的影像學並不像是典型的結核病表現。

這家已有70年曆史的三級肺科醫院位於武漢市礄口區,距離武漢市同濟醫院、協和醫院均在5公里內。而作為一家專科醫院,它原本並不是發熱、咳嗽患者看病的首選,但正是因其在肺科領域的專業性和權威性,該院的醫生經常到各大醫院去參與肺部疾病的會診。

“相對於其他綜合醫院依賴於放射科的判斷,我們醫院每個醫生都會看CT結果。”黃海表示,也是在1月2日當天,武漢市肺科醫院成立了專家組。經討論後,專家組認為,要對上述不像結核病的患者進行隔離。

數日後,早期接診的這三名患者經核酸檢測呈陽性,被確診為現在人盡皆知的新冠肺炎。

1月3日,武漢市肺科醫院與金銀潭醫院、漢口醫院一道被武漢市衛健委定為了收治不明原因肺炎的定點醫院,即最早的新冠肺炎定點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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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肺炎患者收治在這棟樓上

參與過2017年H7N9型禽流感救治防控工作的武漢市肺科醫院院長彭鵬,在接到指令後,首先聯想到的就是H7N9的高致病性。

“如果說一旦來了一個高致病性的傳染病,那麼對防護用品的消耗是非常大的。”彭鵬近日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回溯了肺科醫院早期的防控診治工作。他坦言,“根據這些經驗,我們醫院就做出了要多儲備一些防護用品的決定,既能夠緩解醫務人員心理上的恐慌,也能起到真正的防護作用。”

彭鵬意識到,既然是要求成為定點醫院、開設發熱門診,就有可能像當年的H7N9那樣,他們正面臨著一個患者數量會比較多、病亡率會比較高的傳染病。到了1月6日,彭鵬記得很清楚,那天下午,他正在開辦公會,突然接到門診醫生說醫院一個小時內就來了6個發熱的患者,都自述與華南海鮮市場有關係。

肺科醫院領導班子當時認為,原有的發熱門診已經不能應對可能增長的發熱病人的需要,有必要對發熱門診進行重新佈局。

“我們就立馬把一個獨立的診療單元,也是過去用於耐多藥結核病診療的一個單元臨時改造成為了發熱門診,這樣一來,發熱門診的接診面積大了一些,診室多了一些,能夠供留觀和輸液的空間也大了很多。”彭鵬告訴澎湃新聞,在整個的新冠肺炎的高峰期,該院發熱門診裡的留觀床和輸液位全部都是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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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熱門診走廊盡頭的氧氣罐

病床的“一增一減”

1月中下旬,不斷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使武漢市的防控措施突然升級。

1月23日,武漢宣佈“封城”。在市內公共交通停滯、個人出行變得愈加難以為繼的大環境下,全市定點醫院隨患者數量的陡增逐漸增加,嚴重衝擊著這座城市的正常醫療秩序。

“全市3000多名結核病患者的藥不能停,一旦藥品斷供,幾個月的努力可能前功盡棄,甚至傳染性再次增強,感染家人、朋友。”談及保障全市結核病患者診療和藥品供應的緊迫性,武漢市肺科醫院結核病控制辦公室主任李月華這樣描述。

結核病與新冠肺炎一樣,以肺部為主要攻擊對象,不同的是,它是由結核桿菌引發而非病毒,屬於乙類傳染病。目前,武漢市結核病發病率雖在省內處於較低水平,但每年新發現的結核病人有近6000人,絕對人數仍處於湖北省前列。

家住武漢市江岸區的李紅萬萬沒想到,逃過疑似新冠肺炎症狀的她,卻被確診為結核病。

去年12月29日,她發現自己出現頭痛症狀,去武漢市第六醫院檢查後被確診為甲流。輸液八天後,她的甲流症狀消失,但卻持續高燒39度,還伴隨咽喉腫痛、進食困難等情況。

1月14日,李紅到武漢市肺科醫院再次檢查,被確診為血播結核病。第二天,李紅順利住院進行治療。但僅僅過了三天,1月18日,結核病房接到緊急通知,要求結核病人儘可能出院,結核病房儘可能壓縮,醫護人員進行調配,支援新冠肺炎病房。

李月華告訴澎湃新聞,肺科醫院核定床位499張,開放床位406張。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初期,當醫院需要不斷增加新冠肺炎患者收治床位時,只能將結核病病房的床位壓縮,但依然保留住一個30張床位的病區,不放棄對結核病重症患者救治。

在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救治壓力下,李紅的兒子吳亮曾一度擔心母親無法繼續治療。

吳亮對澎湃新聞坦言,他當時非常擔心,好在醫生得知情況後,反覆安慰他們,讓他們放心。“醫生說病人肯定會得到救治,說我媽病情比較重,但結核病並不是絕症,是可以治癒的,要我們安心在醫院治療。”

醫生的話對李紅一家來說,就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

“左手抗疫,右手防癆”

疫情初期的爆發和發熱門診一天最高接診過四五百人的情勢,將武漢市肺科醫院的醫護人員推至了“雙線作戰”的抗疫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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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診室醫生查看患者報告結果

李月華告訴澎湃新聞,武漢市肺科醫院有171名結核病人因為“封城”滯留省內其他地市州,有45人滯留外省。與此同時,有21名外省結核病人滯留武漢。

“滯留武漢的結核病人,我們想方設法聯繫上他們,給他們治療指導,提供藥品。滯留外市、外省的武漢籍結合病人,我們就與滯留地疾控部門聯繫,讓他們為這些結核病人提供治療條件和藥品。”她介紹說。

武漢市肺科醫院的普通結核病門診、耐多藥門診在疫情期間持續開診,每天均有三到四名醫生坐診。此外,肺科醫院結核病區不少醫護人員被調往新冠肺炎病區,但他們在抗疫間隙,仍然通過微信等互聯網平臺繼續為結核病患者服務。

耐多藥結核病是結核病中病情最複雜、也最需要嚴格執行長期藥物治療的一類。在挑起新冠肺炎五病區擔子的同時,武漢市肺科醫院耐多藥結核病區主任杜鵑和科室醫護人員每天關注著300多名耐多藥結核病人的病情變化。

杜鵑對澎湃新聞表示,這些結核病人被請進微信群,每天拍視頻、發文字在群裡反饋自己的用藥情況。在搶救新冠肺炎患者的間隙,杜鵑和同事們一一回復,並根據每位患者的用藥、病情,督促他們定期進行心電圖、血常規、腎功能、視功能等方面的檢查。

“我們是從1月23日開始緊急調到收治新冠肺炎病患者的病房,但我們自己的專業也不能丟,還有很多耐藥結核的病人,他們不能停藥。”杜鵑說,她每次從新冠肺炎病房出來,脫下防護服,第一時間會去看手機,她時刻牽掛著手機裡那一個個可能求助的訊號。

耐多藥結核病有效治療的前提是藥不能斷,在武漢市肺科醫院新藥組,有90多名患者正在服用最新藥物,這些藥物在其他城市一般無法買到。

而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後,湖北省內一度斷了快遞,武漢市內也只有極少的快遞公司在營業。為了確保病人都能及時拿到所需藥品。病區護士柳雲每天與快遞員保持密切溝通,詢問可通快遞的區域,並第一時間根據醫生處方寄出藥品。

目前,柳雲已為約40名耐多藥結核病患者寄送藥品數十批,滿足了病人的用藥需求。因為跟蹤及時、指導有效、藥不斷供,武漢市肺科醫院90多名服用同一種耐多藥結核病新藥的患者,總治癒率已達到了73%,遠高於世衛組織對耐多藥結核病提出的56%治癒率。

這裡是“最後的戰場”

當前,疫情防控形勢向好,武漢分期分批把全市各新冠肺炎定點醫院的患者向10家高水平定點醫院集中,武漢市肺科醫院就是其中一家。

彭鵬告訴澎湃新聞,作為定點醫院,何時能夠恢復正常的醫療秩序要聽市指揮部的安排,結合目前的情況,該院從門診收治的病人已經很少了,大部分都是各個醫院在騰退並恢復正常醫療秩序過程當中,向他們轉運過來的病人。

在彭鵬看來,武漢市肺科醫院下階段的救治工作出現新的特點。

他介紹說,現在遺留下來的病人老齡化越來越嚴重,60歲以上的老人基本上佔到住院病人的70%以上。其次,合併有其他疾病的患者比較多,對於多學科診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此外,從各個醫院轉來的極危重症的患者救治難度非常大,目前在該院的ICU中,有創的、機械通氣的患者,以及使用ECMO、人工腎或人工肝的患者數量仍是高峰期,後期治療難度以及工作量比以前更大了。

“以ECMO為例,日常我們醫院可能一年就開展幾臺ECMO的治療,而現在同時有7臺在運行。”彭鵬表示,每一臺ECMO在使用的過程當中,至少需要6-8名醫務人員進行密切的觀察,而依靠我們自身的醫務人員是無法滿足同時對7臺ECMO的觀察。目前,北京、江蘇、浙江專業的重症治療團隊還在繼續支援武漢市肺科醫院的救治工作。

“我們只希望疫情趕快結束,現在已經看到曙光。”杜鵑仍牽掛著散落在各地的結核病患者。

這兩三天,在武漢市肺科醫院的門診樓下,一顆櫻花樹成為前來支援該院的各地醫療隊醫護人員拍照留戀的首選,他們有的人合影後分批離去,有的人拍完照走進門診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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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的櫻花樹盛開,醫護拍照留戀

這裡仍是“戰場”,也終會是最後的“戰場”。

(李紅、吳亮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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