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危成敗系一身 ,天才軍事楊秀清


安危成敗系一身 ,天才軍事楊秀清


楊秀清在中國歷史上,19世紀的太平天國運動是一段相當特殊的事件,史上獨一,表現在諸多方面。

而其真正的首腦,東王楊秀清,更是特殊事件中的特殊人物。他在世的時候,太平天國取得了一系列奇蹟般的勝利,他被難之後,一切終於難以挽回。這使人們在欽佩他才幹的同時,也對他深切同情,為他惋惜。這種雙重情感,人們似乎還沒有賦予給歷史上其他的軍事統帥。更奇怪的是,他不識文字。這方面只有成吉思汗能夠跟他比一比。

1821年,楊秀清出生於廣西省紫荊山區一個貧苦的山民家庭,5歲喪母,9歲喪父,零丁孤苦,困厄難堪。他成為燒炭工,每天進入深山取柴燒火,然後背炭出山販賣。孤陋寡聞,最多隻是看過一些表現古代將帥征戰的鄉村戲劇,這應該算作他惟一受過的軍事教育了。他性格機警,在山民中頗有人緣和威望。1847年前後,洪秀全、馮雲山來到紫荊山區發展“拜上帝教”,人數不少,楊秀清也加入其中了,作為一個很普通的成員。在“拜上帝教”中,洪秀全自稱上帝的次子。不久又去往別處,留下馮雲山主持這邊的事務。因為一次洩密事件,馮雲山被抓,會眾們立刻陷入群龍無首之中,甚至各層幹部也難以服眾,情況十分緊急。

這時身為普通一員的楊秀清開始了他大膽的表演,突然偽裝上帝降臨己身,發佈聖旨,穩住了人心。馮雲山回來之後,便承認了楊秀清的降神之能,兩人開始共同管理事務。

從此楊秀清的才幹開始發揮,籌備行政組織,頒佈行政法度,組建嚴格的軍隊,創造軍事規章,整然有序。直到太平天國後期,軍政人士們還在慨嘆不識文字的楊秀清何以能治國建軍,席捲天下,稱之為不解之謎。於是用天降英才來解釋。1851年太平天國建國,太平軍出師反清,略經早期弱小時的困難周旋之後,1853年便波及了武漢、南京以南的半個中國,同年西征、北伐,同年北伐軍逼近北京、天津,1855年西征軍全面勝利,1856年9月2日楊秀清在內訌中遇難。此後由他組建、訓練、指揮過的太平軍仍長期保有強悍的戰鬥力,為滿清八旗和蒙古騎兵所難以匹敵,包括曾徹底壓制住南下助清的英法聯軍。

只是由於缺失戰略統帥,太平軍才最終功敗垂成。後面總共堅持了12年,超出了人們的預想。這樣的歷程為歷史所僅見。

其中獨特之處在於:

一,中國漢族自唐末以來,經北宋、南宋、元、明,在民族信心上始終受打擊,其間亡國兩次,昇平時期也仍有外敵威脅,揮之不去。明朝又一次亡國,滿清八旗武功顯赫,使漢族從上層文武到下層百姓都陷入民族信心上的最低點,連腦後也拖著一條長辮子。滿族在自己全族皆兵的同時,對漢族宣揚“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而漢族也頗為接受了。但太平軍卻在這種長期的低迷中異軍突起,事前連一點徵兆也沒有。隨後戰績輝煌,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善戰的幾支軍隊之一。這番奇蹟中,東王楊秀清的建軍原則是奧秘所在,後面將要探討。

漢族的信心自此覺醒,隨後辦工業,開教育,深介朝政,追趕西方,直到孫中山建立民國,將中國推入近現代的潮流中。而且,孫中山始終是洪秀全、楊秀清的崇拜者和宣傳者。

二,楊秀清指揮的戰爭進程顯得十分流暢。這個進程和其中的一些關鍵戰役應予分析。

三,不識字和有才能之間能啟示什麼?顯然並非小問題。這一點關係到對戰略思維的深入認識,有可能破除一些常識的條框,一些似是而非的長久觀念。

四,太平軍中的人才比例似乎是偏高的,而且不同的將領各有不同的特殊指揮風格,最著名的例如石達開善變,陳玉成避虛擊實,李秀成嚴謹,賴文光遊走殲敵等。此中的各種風格也有著重要探討價值。

首先,關於太平軍的建軍原則。

據《太平軍目》記載,“軍”是基本單位,設軍帥一人,軍帥以下設前、後、左、右、中五個師帥,師帥以下設前、後、左、右、中五個旅帥,旅帥以下設壹、貳、叄、肆、伍五個卒長,卒長以下設東、西、南、北四個兩司馬,兩司馬以下設剛強、勇敢、雄猛、果毅、威武五個伍長,伍長以下為衝鋒、破敵、制勝、奏捷四個聖兵。

這種結構固然簡明,但還並不特殊。特殊的規定在於:軍帥僅為治軍之官,行軍作戰時另由統帥指派高級將領予以指揮。這倒是前所未有的規定了,可以使全部軍隊的任何一個部分消除本位主義思想,在最高統帥的統一調度下任意協調,毫無阻力,成為最自由的戰略變形的基礎。太平軍從早期到晚期始終戰法靈活,善於大規模機動,為敵方所難以仿效,原因就在這裡。這是所謂“組織決定戰法”的最佳例證之一。另外,設立“聖庫”制度,規定軍人不得私藏財物,日常只應從聖庫領取基本開支,上下一律平等。反過來想就可以發現了,上上下下有私財的軍隊,也是不大服從調度的。僅從這兩點便體現出太平軍的根本一條建軍原則,就是使軍隊組織符合戰略上徹底自由調動的需要,一切都圍繞著這個核心進行,十分簡明。這在此前的歷史上比較起來,是非常有創造性的。

1864年天京陷落之後,遵王賴文光以太平軍制改編了華北散漫的捻軍,仍稱太平天國,使捻軍面貌一新,行動整齊,然後在大規模的機動中以少勝多,殲滅蒙古親王僧格林沁所部騎兵。可以說,這最後一支太平軍仍擊敗了滿清方面的第一悍將強軍。楊秀清治軍嚴厲,甚至稍有過嚴之病,但的確做到了令行禁止,效率充分。清方人士所寫《武昌紀事》中評論:“(楊)有事傳令,以次而下,奉行甚速。賊所倚賴者,秀清一人而已。”這些都是以組織方法作為基礎的,而戰略自由則是結果。士氣從何而來?士氣的根源在於行動自由程度的大小。

最晚的賴文光一軍仍有高昂士氣,信心充足,也就不奇怪了。太平軍從任何方面看都是一支徹底正規化的軍隊,著裝漂亮,器械精良,有充分的訓練和戰鬥素養,行軍作戰條令清晰,而且紀律嚴明,保持著高度的理想。在擁有一支優秀軍隊的基礎上,楊秀清的戰略指揮確實流暢回還,迅速多變,處處意在敵先,從敵方看來顯得深遠莫測,富有奸狡之能。其總的特點,按清方評論有如下這些:《賊情彙纂》:“智慮精祥,防維周密。”《賊情彙纂》:“識字無多,奸譎異常。”《賊情彙纂》:“(楊說)已騎虎背,豈容復有顧戀?今日上策,莫如舍粵不顧,直前衝擊,循江而東,略城堡,舍要害,專意金陵,據為根本,然後遣將四出,分擾南北,即不成事,黃河以南,我可有已。”《武昌紀事》:“外似端緒紛亂,內實總攬大綱,一無所紊。”這第四條是最重要的,一句話就說明了楊秀清的全部特點。而且這一點也正是戰略藝術的要點所在。端緒紛亂是給敵人看的,總攬大綱是給自己用的,勝敵之道無過於此。攻克武漢之後,楊秀清進一步的全局籌劃最充分地表現了他的這些特點。後人多有認為楊東進南京和輕師北伐是勝利中的失算,但楊已不在,一旦冤枉,他如何為自己辯解?實際上前一條指責是將太平天國12年後的失敗邏輯跳躍式地(連跳了六七關)歸因於12年前的狀況了,而且忽略了楊遇難導致原有戰略中斷這個因素。而後一條指責如果成立,便等於說楊犯了一個戰略上極為初級的錯誤,楊有這麼低的水平嗎?!

武漢和南京時期,太平軍總兵力約在十五萬左右,清軍僅在華北就接近百萬,楊秀清以兩萬人北伐,誰以為他真地要用兩萬人併吞華北嗎?那麼他就真地是很低級了。應該回首從頭開始分析當時的局面。攻克武漢之前,太平軍長期圍攻長沙不下(1852年10-11月),南方清軍反而尾隨而來,於是楊秀清決定撤圍,然後突然佔領益陽、嶽州(12月3日、13日),獲得大量船隻、彈藥和新兵,又不停頓地順流直下武漢,於1853年1月12日攻佔。至2月9日,全軍離開武漢,東進南京。這停留武漢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並不算長,但與太平軍此前此後的進軍速度比較起來,顯然是略有耽擱的味道了。因為武漢居天下之中,下一步該向何方,確實需要考慮。當時南方清軍繼續尾隨,兵力數萬,陸續趕來者還有更多。翼王石達開多次在武昌城外與之交戰。北方清軍向南調動,蒙古諸部也被動員。此時太平軍無論繼續向北還是回頭向南,所遇的阻力都是相似的。後人有主張太平軍應該一鼓北進的。實則戰略上從無“進攻必須直線到底”這一條。相反克勞塞維茨曾論述過戰略進攻有其頂點,不要輕易地用盡這個頂點,應該在頂點到來之前進行某種轉向。這一論述十分重要。而最重要的一點,也是為後人所難察的一點,在於:楊秀清從廣西打到武漢,這般神速,並不是攻堅破銳平推過來的,而是乘隙蹈虛跳躍過來的。例如長沙就並未攻破。這是卓越的戰略手法,何以卓越,後面將會談到。倒是要說,從武漢繼續跳到北京去,不僅不再可能,跳到了也沒好處。平推過去就更是下下水平了。進攻固然可轉向,但半途而廢地變為防守卻不可。西入四川正是有防守的嫌疑。而如果東進南京,卻可以發現有如下好處:

(1)清方的守備重點是在河南方向,大軍雲集,江浙的阻力則較小。

(2)一旦進入江浙,太平軍的作戰面就只有西和北兩方,比原來四面臨戰要好得多,同時也容易將江浙以南的福建清軍壓縮殲滅。

(3)清方的經濟基礎大半在江浙,而太平軍一直還沒有經濟基礎。

(4)速進江浙的過程中,易於使清軍的追擊脫節,秩序紊亂,太平軍在戰術上容易反打時 間差,回頭殲敵。總之,東進是繼續進攻,而非防守。比向北進攻戰果要大。奪取清方經濟基礎比奪取河南,長遠價值應是更大。反之北進可能是有災難的。1853年2月9日至3月19,太平軍攻克南京,迅即橫掃江浙,5月8日從揚州北伐,5月19日從安徽和州西征,10月29日北伐軍克天津郊外靜海、獨流鎮,1854年6月26日西征軍重佔武漢。楊秀清是先佔領南京再回頭西征,相當於又是一次乘隙蹈虛的跳躍式行動,跳躍之時並不殲敵,完成換位了才回頭殲敵。什麼是換位?換位是戰略變形方式的一種。一經換位,太平軍就獲得了上列的四條好處。而一般,在攻堅破銳之後卻往往會喪失很多利益,因為既消耗了力量,又拖延了時間。這一次戰略變形甚至不是一次等量變形,而是一次增量變形,很明顯。相應清方所被迫接受的這??勢兵力脫節。平推式殲敵和換位後殲敵,效果是大不一樣的,因為換位後的雙方力量對比會有變化,時間、空間配置也會有變化。所以說戰略中並非所有的行動都要用來直接殲敵,有些行動僅僅是用來改變時空配置的,也就是說,用來改變殲敵條件。更精彩的還在於,北伐不是一個真正的戰略進攻,而僅是一個戰略牽制,為了使北方的百萬清軍不至於全力支援西戰場。後來也果然如此:西戰場上只有曾國藩、胡林翼這些本地軍隊加上原南方清軍在抵抗。北方清軍被兩萬太平軍牢牢地吸引了注意力,為什麼?因為這兩萬人又是乘隙蹈虛,沒打硬仗,幾乎是偷行到了北京、天津。北伐軍最終覆沒,但從它所起到的全局戰略作用來看,楊秀清是成功了而不是失敗了。相當成功。失敗的是清方,他雖然解救了腹心之災,但武漢、南京以南的半個中國已不在其手。更糟的是,一旦太平軍盡南方之力開始一場真正的北伐,後果就難以想象了。不能說太平軍西征成功和清軍剿滅北伐是雙方各有勝負,因為在北伐軍危難之際,楊秀清並未認真解救,他重視的是北伐軍所起的作用而不是存亡。如果既要兩萬人擾亂北方又要兩萬人如數而歸,那就過於撥弄如意算盤了,而清軍並不是一堆草料。在清方看來,楊秀清圍長沙不克則下武漢,轉北上之勢忽為東進南京,意外地又回頭卷擊南半天下,同時北伐矛頭百出,確實是“外似端緒紛亂”,至於楊怎樣“內實總攬大綱,一無所紊”,那倒不容易看清了。值得強調的是,西征戰事不再是乘隙蹈虛的跳躍,而是紮紮實實的殲滅作戰。這說明楊秀清對跳躍和非跳躍的各自不同作用,是分得很清楚的。該用此則用此,該用彼則用彼。1854年5月西征軍曾遇到挫折,1855年2月由石達開扭轉局勢,此後全面壓倒清軍,可以說是全勝的結局。南京附近的形勢,也是頗為耐人尋味的。太平軍總兵力並不充足,卻在兩個大戰場上大舉出擊,外加一個小戰場:揚州、鎮江、蘇州方向。但很奇特的是,與各個戰場上的飛揚之勢相反,太平天國首都南京卻長期被清方江南、江北大營圍困,從1853年3、4月一直到1856年6月。很顯然楊秀清不急於解圍,而是在堅城自保的前提下盡全力於遠方諸戰場的勝利,這番全局氣魄自古以來不多見。可謂是愛惜兵力,重視效率。當然,這也是總兵力不足才逼出來的氣魄,但也難能他竟然如此而為,而且效果良好。連最後破掉江南、江北大營,他也是抽空進行的,卻乾淨利落,摧枯拉朽,這就更值得喝彩了。當中有個場面,體現出他指揮風格的一個側面。6月14日,陳玉成、李秀成大軍在馳騁中突然接到楊秀清命令,要他們立即改道立即攻破孝陵衛江南大營,陳、李認為“向營久紮營堅,不能速戰進攻”,楊秀清指示“違令者斬”,於是陳、李不得已而展開全力攻擊,竟破毀無餘,追殺千里。所謂出其不意並胸有成竹,大概就是如此吧。而且,這也是“端緒紛亂”的又一次表演。總結而言,楊秀清注重戰略之形的變化,將作戰行動和非作戰行動(跳躍)區分得很清楚,多以非作戰行動(有時還包括半作戰行動)來改變作戰行動的條件,當戰則戰,不當戰則變形蹈虛,這是他指揮流暢的原因所在。這番戰略才幹與“識字無多”如何聯繫得起來?應該說,戰略分兩部分內容,一部分是關於武裝力量的直接運用的普通戰略內容,此中天賦可以代替文化,一部分是關於軍事、經濟、政治、社會的協調運用的大戰略內容,此中文化不可代替。還應強調,在當代和未來,普通戰略內容中文化的重要性也更提高了。但天賦的作用永遠不會被排擠成零。特別對於兩個文化相同的人,天賦就更是決定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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