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讓我感覺溫暖，感覺踏實。”
2020年3月，看著周圍的朋友被公司疫情之後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降薪，逼著辭職。付主任更加慶幸，十幾年來能抵禦住高薪和夢想的誘惑，選擇留在體制內，過一眼到頭的人生是明智的。
他似乎有點欣慰。
儘管，這個留，也留的很辛苦。
1 初入體制，遭遇公司搬遷
“追求什麼夢想呀。我只要生存，只想平平淡淡、普普通通過一生。”
付主任若有所思，彷彿回到了剛出校園時。
2002年，付主任（那時候還是小付）憑藉優秀的表現，通過校園招聘直接進了某個世界五百強企業下屬分公司的直屬公司。
雖然是一名辦公室普通員工，但怎麼說也算類似“鐵飯碗”了。而且這家公司已經53歲了，是一個很有歷史的公司。
它與新中國是同一天生日，有著積極的政治意義。
公司位於市中心，周圍就是繁華的商業區和居民區。大多數同事就在公司附近買了房。
小付還沒有買房，但廠裡有宿舍，兩人一間。快到上班時間再起床，隨便用水胡亂洗一把臉就去上班。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排會議計劃，擬接待議程，寫週報，寫總結，寫領導發言材料。他老實聽話而且不愛說話，領導很喜歡他。
從農村出來的小付沒有什麼高大上的夢想。他很滿意，父母也很滿意。
城市以一種讓人吃驚的速度發展著，它一圈圈的畫著圓，不斷增大著半徑。
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每天都有好多的建築工人和安裝工人，穿行在道路上，各種灌漿機、攪拌機在沒日沒夜地勞作著。
週末，散步的小付偶爾走到十字路口的勞務市場。就會看到，一有招勞務或短工的車停下，就會“譁”地圍上一二十個尋找工作機會的農民工。聽不清他們在說著什麼，但年輕的臉上洋溢的，全是脫離土地農村，衝入大城市的嚮往和興奮。
小付真誠地為他們高興：“都是敢拼敢闖的年輕人呢！”
不到兩年的時間，小付的公司已經被林立的寫字樓包圍了。作為一個加工製造企業，屹立在城市中心，在寸土寸金的位置存在，似乎格格不入。何況，機器運作的聲音也是一種汙染。
果然，公司所在土地被政府徵用了，要新建一座宏偉的區圖書館。
小付所在的公司要搬遷了。
2 策略調整，新建公司又停產
新公司位於城市北面郊區。從市中心到了北郊區，小付有一點點小失落，畢竟在市中心上班可以冒充白領，在郊區說白了不就是工廠嗎？
但其實對小付影響不大，因為他是單身漢一個，來去無牽掛。
公司在哪裡，家就在哪裡。小付搬到了公司的臨建房裡。
他參與了公司轟轟烈烈的奠基、建設、竣工、投產的整個過程，啟動會、勞動競賽會、大幹100天會、衝刺會等等各種會議多了，領導的講話多了，小付也更忙了。
眼看著一個個高大的廠房建起來了，一個個笨重的機器就位了。彷彿就等著一聲號令，就鉚足了勁，開始“咣咣咚咚”幹活了。
小付可有成就感了，他發揮的是思想政治力量。他甚至大膽的想：“我真牛呀！我寫什麼領導念什麼。我只是借領導的嘴巴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
全公司都在學習領導的講話呢，說領導的發言有水平、有高度！
小付每天都哼著歌，因為工作，但不僅僅因為工作。
因為他要結婚了！女孩子溫柔賢慧，一看就是個過日子的理想妻子。
小付的父母、小付的妹妹還有小付拿出了所有積蓄，加上妻子和妻子的嫁妝，舉全家之力，在離公司不遠的城區邊界線內，買了一套52平方的房子。
這個房子屬於市區，而且最大的好處就是上班近。離公司大約十一、二公里，小付天天騎著電動車，半個小時就到了。
時間就是金錢啊！住在市中心的同事都羨慕小付。
小付過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雙喜臨門，由於他在建設中的突出表現，被提拔為辦公室主任。手下有兩個新來的大學生，他理所當然地當起了審核人，不用親自執筆了。
但不知道是付主任所在的公司命運坎坷，還是付主任處在了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
2010年，上級公司調整決策，停止一切非主業下屬公司的生產運行，專心將主營業務做強、做大、做精。
付主任所在的公司停產關門了。
3 接受調劑，坐著火車去上班
停產雖然是大事，但對於體制內的人也不用太擔心。但凡你工作認真，又不是老弱病殘，就很容易被安排到基本和以前一樣的崗位。
“不降職、不降薪”是穩定人心的基本原則。他被調劑到城市南面郊區的一家公司，工作性質與原公司類似，繼續當辦公室主任，與這家公司原辦公室主任平級。
雖然一個辦公室兩個主任，有點怪。但工作職責一分，井水不犯河水。
新公司辦公樓是名符其實的河景房。窗外就是蜿蜒奔流的海河。波光粼粼，海鷗繞著貨輪飛舞，略帶著鹹味的海風徐徐吹來。付主任仍然憂心忡忡。
從家離公司最近，付主任一躍成了上班距離最遠的人。
南轅北轍！新公司距離家大約有60公里。每天的上班就挺麻煩，他依據職業習慣，為自己做了兩個方案。
方案一：5：30起床，洗漱、吃飯。然後快速步行到公交站，趕6：15那趟A公交車到火車站。坐7：10的火車，下了火車後再坐7：50的B公交車到公司。
方案二：5：15起床，洗漱、吃飯。步行到公交站，趕6：00那趟C公交車到終點站下車，再轉7：40的B公交車到公司。
每個時間的銜接，是他無數個方案搭配好的。這已經是最科學、最高效的方式。
但是，火車票如果不提前買，有可能買不到。火車票如果提前買，有時突然地加班，就要退票。有時加班到20：00，可是沒票了！只能買21：00的。
而方案二公交車需要起床早些，晃晃悠悠的1小時40分鐘車程真想吐。所以，他天天坐火車上下班。
如果加班到了22：00。他乾脆不走了，在公司辦公室桌子上睡一夜。
因為從公司到火車站，從火車站到地鐵站，從地鐵站再走路回家，已經第二天了。
4 堅守體制，與公司共存亡
最近，我們的付主任心裡又煩了。
不是因為工作，工作就是那一堆爛材料，付主任早已摸索出了套路，揣摩領導心思，研究上級會議精神，大話、漂亮話、假話都要會說。
沒有感情，只是混口飯吃。
煩的是因為城市畫的圈越來越大，新公司竟然又成了城市整體區域化、模塊化發展的絆腳石。在城市的新規劃圖裡，新公司被夷為平地，變成了沿河景觀區。
環線高速公路內大型貨車不允許出入，原料運輸不進來，產品運輸不進去，公司還怎麼運轉？
付主任所供職的公司又要搬遷了。
這次搬遷似乎有點一搬到底的決心，一口氣往南搬到了距離付主任家100公里外的工業園區。由於是新規劃的工業園區，還沒有入駐太多的公司。那裡地廣人稀，沒有公交，也沒有火車站。
搬遷方案已經通過了，正在進行施工圖設計。
上下班真是一個比較焦心的事情。怎麼辦呢？付主任才剛四十歲，頭頂已經沒有幾根頭髮了，肚子也微微發福。
“坐著火車已經追了60公里了，難道還怕100公里嗎？”
“何況是體制內的工作呢！”
體制內是湖，體制外是海。年輕時的付主任就沒有去體制外，戰勝驚濤駭浪的銳氣，如今逆來順受近二十年更沒有了。
他現在已經四十歲了，前半生他開了好多的會，寫了好多的報告，但他感覺自己什麼都不會。
“如果離開體制，估計只能餓死。”
“堅持，辦法總是比問題多。”
望著平靜的河面，他在為自己打氣。
“唉，真希望圖紙設計慢些，新公司建設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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