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蘭河傳》:三個人各有各的悲慘,他們讓我看到了荒涼

《呼蘭河傳》是蕭紅的巔峰之作,講述的是上世紀20年代發生在北方小城呼蘭河的故事。這個作品不僅飽含著蕭紅對故鄉和兒時生活的懷念,同時也融入了她對當時社會現狀的審視以及對人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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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對《呼蘭河傳》的評價很高:它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悽婉的歌謠。

呼蘭河是一座普通的小城,那裡只有兩條灰禿禿的大街——東二道街和西二道街,小衚衕四通八達,到處都是。街道上分佈著一些只能滿足人們日常生活所需的店鋪,除此以外還有幾家碾磨房、豆腐店和染坊。

東二道街上有一個五六尺深的大泥坑,這個泥坑是小城裡所有居民的樂趣所在,那裡淹過很多馬車,也淹死過不少小動物,每年一幕幕悲喜劇都會在那裡上演。

住在那裡的人全都過著瑣碎而平靜的生活,在他們眼中無論春夏秋冬、風霜雨雪還是生老病死,生活的最大意義就是安靜的活著,然後安靜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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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生活抱著麻木不仁、聽天由命的態度,對生命抱著漠然冷淡、置若罔聞的態度,但是他們對鬼神卻表現出讓人不可思議的熱情。他們用所謂的“善意”操縱著別人的死活,他們的死活同樣被別人操縱著,一個個悽慘悲涼的故事由此發生。

小說講述了三個極具代表性的故事,這三個故事的主人公分別是三個小人物,他們的結局都很悲慘,從他們的悲慘經歷中我們不難體會到封建思想對人們精神的毒害,體會到封建陋習對人們行為的塑造,這讓“我”看到了無盡的荒涼。

1、小團圓媳婦:她想好好活下去,可是周圍的“好心人”卻將她害死。

小團圓媳婦是老胡家的兒媳婦,她只有12歲,是個童養媳。她長得黑乎乎的,辮子又黑又長,她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讓人看了很溫暖。

小團圓媳婦每天都會牽著馬到井邊飲水,小蕭紅在那裡總能碰到她,兩個人很投緣,她的開朗和率真給小蕭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街坊鄰居們和她的婆婆並不認可她的做派,他們認為童養媳應該是含蓄和害羞的,他們說小團圓媳婦“太大方了,不像是個兒媳婦”,他們還說她“見了人一點也不知道羞”“坐得筆直,走起路來走得飛快”,婆婆罵她“一頓飯能吃三碗,這像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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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小團圓媳婦批評得體無完膚,婆婆氣不過,她打算好好管教兒媳婦。

婆婆對付小團圓媳婦的手段可謂毒辣,她每天打她八頓,罵她三場;她把小團圓媳婦的大腿擰得青一塊紫一塊;她把小團圓媳婦吊在大梁上狠狠的抽,小團圓媳婦昏死過好幾回,她用涼水把她澆醒後繼續毒打,直打得小團圓媳婦皮開肉綻,渾身出血;她還用燒紅的烙鐵燙小團圓媳婦的腳心,免得她走起路來像風一樣……

在婆婆的毒打下蕭紅家的院子裡每天都有哭聲,那哭聲不分晝夜,吵得人不得安寧。起初哭聲很大,那年冬天哭聲突然消失了,因為小團圓媳婦被打出病來了,她再也哭不出聲了。

婆婆說小團圓媳婦被鬼上身了,街坊鄰居們紛紛跑來為她出謀劃策。有人主張給她扎個紙人做替身、有人主張在她臉上畫個花臉、有人主張給她吃一隻全毛的雞。在這些“好心人”的倡導下小團圓媳婦飽受折磨,她的病沒有好轉反倒越來越重了。

婆婆後來請來了跳大神的,大神讓小團圓媳婦脫光衣服當眾在盛滿熱水的大缸裡洗澡,小團圓媳婦每洗一次熱水澡就要昏一次,她昏了之後旁邊的人就把她抬出來,他們或者用涼水將她澆醒,或者用銀針刺她的手指尖,等她醒來後他們繼續給她洗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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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小團圓媳婦洗了三次熱水澡,最終她扛不住了,她躺在床上一病不起,即便如此婆婆也沒有饒了她。婆婆說她是妖怪,把她的大辮子剪下來,繼續無休止的折騰她,那年二月的一天小團圓媳婦死掉了。

小團圓媳婦是一個健康、天真、開朗、率真的小女孩,她有著鮮活明亮的生命,像鮮花一樣綻放著,每天開心快樂的活著。她想好好活下去,她想一直過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她是別人眼裡的異類,他們絕對容不下她,他們想方設法要把她改造成他們的樣子,他們用自己的“善心”一步步將小團圓媳婦推進地獄。

殺死小團圓媳婦的不是地主階級,也不是膀大腰圓的壯漢,恰恰是那些和她同處同一階級的老弱婦孺,她們有著封建落後的思想和扭曲的靈魂,她們寬容一切醜惡,抗拒一切美好,是那些人用“善心”做偽裝一刀刀殺死了她,這是最讓人痛心和憤恨的。

2、有二伯:只要能夠活下去,成為別人的笑柄又如何?

有二伯是蕭紅家的長工,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他活得卑微又苟且。

有二伯沒有名字,但是他有不少外號,祖父叫他“有子”,地戶叫他“有二東家”,街坊鄰居叫他“二掌櫃的”,孩子們喊他“有二子”、“大有子”、“小有子”……人們想怎麼稱呼他就怎麼稱呼他,誰會在乎一個地位低下的長工的感受呢?可是他對此卻非常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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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別人叫他“二掌櫃的”、“有二爺”、“有二東家”時他會喜笑顏開,而當頑皮的孩子們喊他“有二子”、“大有子”、“小有子”時他會氣得眼睛通紅,一路追打那些孩子,直到他們改口為止。

在有二伯看來稱呼至關重要,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孩子們戲弄他只是為了好玩,但是有二伯也只能在這種被戲弄中找到一點可憐的尊嚴了。

有二伯在蕭紅家做了30年長工,他沒有工錢,什麼都沒有攢下來,他的全部家當只有一床破破爛爛的被子和一個髒兮兮的枕頭,那條被子實在太破了,他經常要縫縫補補,不然他睡覺時就要挨凍。

蕭紅家有30多間房子,沒有一件房子是給有二伯住的,他今天在院子的角落裡睡覺,明天住到養豬那家小豬官的炕梢上,後天會住到哪兒他自己都不知道。

在貧窮的驅使下有二伯經常偷東西,他有時會偷銅酒壺,有時會偷大米,有時甚至去偷洗澡盆,他通常會把那些東西賣掉換一頓飽飯。他身上劣跡斑斑,以至於家裡一旦丟了東西,大家無一例外的都會賴到有二伯頭上,他心裡也會有怨氣,他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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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在別人的冷眼中苟且偷生,他被所有人嘲笑和鄙視,連做人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對此他熟視無睹,他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別人對他的稱呼,他活成了別人的笑柄。

可是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對他來說只要能夠活下去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是什麼將有二伯變成這個樣子呢?毋庸置疑,是周圍人的冷言冷語害了他,是那個弱肉強食的封建制度害了他。有二伯是個可憐人,他也是那個時代窮苦百姓的縮影。

3、馮歪嘴子: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馮歪嘴子租住在蕭紅家的磨房裡,他靠著磨黏米、賣黏糕維持生活,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與其他人的灰頭土臉不同,馮歪嘴子每天樂呵呵的,無論再苦再累他都毫無怨言,他對生活抱有希望,他相信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夠過上好日子。

馮歪嘴子的命運在一個冬天發生了轉折。那天馮歪嘴子的小炕上出現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他們是馮歪嘴子的“老婆”和孩子,確切的說馮歪嘴子和那個女人沒有結婚,那個孩子是馮歪嘴子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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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大家都認識,她是老王家的大姑娘,人們都叫她“王大姐”。王大姐能說能笑,聲音像喜鵲一樣響亮清脆;她勤勞能幹,幹起活來比男人都麻利;她的辮子油黑光亮,一雙大眼睛神采奕奕,每個人都誇她有福相。

馮歪嘴子和王大姐的醜事讓街坊鄰居非常震驚,他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當他們回過神後紛紛將矛頭指向王大姐。

那些當初誇讚王大姐的話瞬間成了詆譭她的理由。他們說她“說話聲音那麼大,一定不是好東西”,說她“長的是一身窮骨頭窮肉,那穿綢穿緞的她不去看,她看上了個灰禿禿的磨官”,說她“你看她的眼睛那麼大,一定不是好東西!”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說王大姐的壞話,所有人都在瘋傳王大姐的劣行,他們編造出很多無中生有的事情,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等著看王大姐和馮歪嘴子的笑話,他們最希望看到的是馮歪嘴子上吊,或者他們的兒子被凍死。

那些流言蜚語絲毫沒有對馮歪嘴子和王大姐產生影響,他們關起門來過日子,馮歪嘴子疼王大姐,他也疼孩子,一家三口粗茶淡飯,和和美美,他們將清貧的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這種平靜的生活僅僅持續了兩三年,那年王大姐在生第二個孩子時難產死掉了,大家非但沒有對馮歪嘴子表示同情,卻同時幸災樂禍起來,他們聚在一起熱烈的討論,他們說馮歪嘴子一定會坐在磨盤上哭,他們還說那個新出生的孩子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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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馮歪嘴子照常起早貪黑地磨黏米、賣黏糕,別人的明槍暗箭沒有傷害到他,他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安靜的活著,他有時也會悲傷,眼睛裡有時也會滿含熱淚,當看到孩子們時他就會收起悲傷和眼淚,取而代之的是開心的笑臉。

馮歪嘴子是這部小說中唯一的一抹亮彩,他是個既悽楚又有力量的人物。說他悽楚是因為他沒有逃脫悲慘的命運,說他有力量是因為他沒有活在世俗的侷限中,他活出了自我,他的生命裡永遠充滿了希望。馮歪嘴子嚮往美好的生活,他也有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氣和決心,但是他最終仍然擺脫不了命運的安排,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悲傷。

4、三個人各有各的悲慘,他們讓“我”看到了荒涼。

在小說中蕭紅提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荒涼”。

她說颳風和下雨的時候她家的院子是很荒涼的,即使是晴天,太陽在上空高照,那院子照樣是荒涼的。冬天院子裡寸草不生,她感到荒涼,夏天院子裡長滿了各種蔬菜和雜草,她同樣感到荒涼。

讓蕭紅感到荒涼的不是自然界的花花草草和日月星辰,而是特定時代背景下大部分人的生活狀態和精神狀態。他們愚昧、麻木、漠然、固執,他們對美好的事物進行無情的打擊,對弱者毫無憐憫之心,對心存希望的人充滿惡意,他們是弱勢群體悲慘命運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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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在那樣一個生活環境中長大,她親眼目睹了小團圓媳婦如何死去,她知道有二伯為什麼苟且偷生的活著,她也清楚馮歪嘴子悲慘命運的原因,她對周圍的人進行了細緻的觀察,她對那些發生過的悲劇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當所有人都不知道光明是什麼的時候,蕭紅一個人站在有著30多間房子,人口超過60多人的熱熱鬧鬧的家中,她看著太陽昇起又落下,她看著所有人渾渾噩噩、麻木不仁的活著,此時她的心裡除了荒涼還能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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