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說紅樓:她們內心荒涼,一場繁華夢的幻滅

蔣勳說紅樓:她們內心荒涼,一場繁華夢的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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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缺乏安全感的女強人


趙嬤嬤為什麼來?因為知道賈元春封貴妃了,要回來省親,賈家一定有很多地方要用人,所以就趕快跑來求王熙鳳,看能否給兩個兒子安排點事情做。


你看,賈璉就在旁邊,如果他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大概都羞死了,因為人家明明白白地說你太太比你有用。


作者這裡是在做對比,王熙鳳能幹,辦事幹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底下的人都求王熙鳳,根本不理賈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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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笑道:“嬤嬤你放心,兩個奶哥哥都交給我。你從小兒奶的兒子,你還有什麼不知他那脾氣的?


拿著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貼。”這話當然是有隱喻的。後來賈璉沒事就在外面養女人,錢都花到外面去了。


“可是現放著奶哥哥,那一個不比人強?你疼顧照看他們,誰敢說個‘不’字兒?沒的白便宜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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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在講自己心裡的抱怨,可是她講了以後又覺得不對,說:“我這話也說錯了,我們看著是‘外人’,你卻看著‘內人’一樣呢。”


這是在諷刺賈璉,說他把外面的女人當內人了,“內人”當然是指太太。有時候我會想,賈璉娶到這樣一個太太,真是連話都沒地方講。


“說的滿屋裡人都笑了。趙嬤嬤笑個不住,又唸佛道:‘可是屋子裡跑出青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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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真正有人為她做主了,可是作為賈璉的奶媽,她也要給賈璉留臺階,就說:“若說‘內人’‘外人’這些混帳原故,我們是沒有,不過是臉軟心慈,擱不住人求兩句罷了。”


鳳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內人’的他才慈軟呢,他在咱們娘兒們跟前才是剛硬呢!”她還要講自己的委屈,而事實上呢,賈璉怕她怕得要死。


這兩個人有點像冤家,賈璉喜歡拈花惹草,王熙鳳管得很嚴,卻是怎麼防也防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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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有喪子之痛的母親


王夫人“禁不住解汗巾看”,《紅樓夢》的作者必須不斷轉換角色,剛才他是賈政,下手狠得不得了;這個時候,他又變成了王夫人,是一個母親在打量自己疼愛的身體。


等看到寶玉“由臀至脛,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好處,不覺失聲大哭起來:‘苦命的兒嚇!’因哭出‘苦命兒’來。忽又想起賈珠來,便叫著‘賈珠’哭道:‘若有你活著,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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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寶玉,聽到媽媽說這種話,一定覺得很恐怖。她意思是說,如果哥哥還在,打死一百個寶玉我也不在乎。


對於這個婦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她得有個兒子。這種話讀起來會感覺毛骨悚然,好像她不是在疼寶玉,而只是在擔心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在顧忌自己是不是有個兒子在。


王夫人此時本該悲憫寶玉,可她悲憫的卻是自己,她哭的好像也並不是寶玉,而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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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是自己的兒子賈珠死了,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兒子——寶玉。


所以《紅樓夢》越讀,越覺得倫理裡的愛很可怕,人在那種倫理裡是被分了類的,不再是單純的對生命的愛。


在作者看來,不應該只把愛放到倫理當中,我愛一個人不能僅僅因為他是我兒子,最本質的愛應該是生命對生命的。更明確地講,作者反對儒家的倫理之愛,因為這種愛有分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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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裡面的人聞得王夫人出去,那李宮裁、王熙鳳與迎春姊妹早已出來了。”這時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開始陸續趕來。


“王夫人哭著賈珠的名字,別人還可,惟有宮裁禁不住也放聲哭了。”李紈的哭是因為王夫人提到她丈夫了,她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就守寡了,也很慘。


每個人哭的都是自己。我才發現作者強調的是親子可以只是一種關係,而不見得是愛。作者一再提醒我們,有一種愛是生命對生命的,它不屬於任何秩序和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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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王夫人要再敘述一次自己失去一個兒子的事情,寶玉的捱打引出了她自己對身世的哀傷,引得李紈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賈政聽了,那淚珠更似滾瓜一般滾了下來”。“滾瓜”兩個字用得很特別,形容大顆的淚珠就這樣一粒粒掉下來。


趙姨娘:被富貴冷落的小三


寶釵的禮物送到趙姨娘那裡去。趙姨娘見了禮物“忙忙接下,心中甚喜,滿口誇獎:‘人人都說寶姑娘會行事,很大方,今日看來果然不錯。


他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他挨家送到,並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薄誰厚,連我們搭拉嘴子他都想到,實在的可敬。'”


那個最沒有被照顧到的,大家最冷落的,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永遠被人家踩在腳下的趙姨娘,得到一份禮物,高興得不得了,就開始讚美寶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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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美完又開始罵起黛玉,說:“若是林姑娘,也罷麼,也沒人給他送東西帶什麼來,即或有人帶了來,他只是揀著那有勢力、有體面的人頭兒跟前才送去,那裡還輪的到我們娘兒們身上呢!”


“趙姨娘因環哥兒得了東西,深為得意,不住的託在掌上擺弄,瞧看一會,想寶釵乃系王夫人之表侄女,特要在王夫人跟前賣好兒。”


平常王夫人是最討厭她的,因為王夫人是原配,她是妾,本來就有先天上的敵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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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個趙姨娘又不成個樣子,所以王夫人根本看不起她。


作者這裡寫王夫人的反應真精彩:趙姨娘“將抱的東西遞過去,與王夫人瞧。誰知王夫人頭也沒抬,手也沒伸,只口內說了聲:‘好,給環哥玩罷咧。’並無正眼看一看”。


可以看到中間的對比:一個大戶人家千金小姐出身的王夫人,覺得這個趙姨娘丫頭出身,真是講話不像樣子,她理都不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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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誰對誰錯,因為她們兩個出身太不一樣了,對生命的表達也這麼不一樣。


趙姨娘永遠碰一鼻子灰,永遠在自取其辱,因為她總想高攀,可是她總高攀不上,因為她高攀的方法永遠是錯的;王夫人也覺得我不要跟你對話,因為跟你對話我就倒黴了,我就自降身份。


賈母:見證家族衰敗的老祖宗


《紅樓夢》一開始就有個預言——“樹倒猢猻散”,這棵樹講的就是賈母,在這個四代同堂的家族中,賈母是個非常有力的穩定力量。


因為不管是榮國府還是寧國府,都是她親眼看著發展起來的。


賈母的生日過了十幾天,這期間人們不斷地送禮,讓我們看到了這個家族全盛時代的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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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盛況是賈母年輕時就經歷過的,很可能這是她最後一次經歷這麼大的排場,禮物擺得滿坑滿谷,光看就能看累,很少有人的生日能過到這種程度。


一方面這個家族富貴得令人羨慕;另一方面也惹人倦怠。因為有太多的應酬,南安太妃、北靜王妃都要來,其間要喝四次茶,還要去換衣服、補妝,這都是禮數。


賈母早就看透了這一切,在這個八十歲老太太的眼裡,繁華其實就是一種荒涼,因為這個家族裡的年輕人,包括孫媳婦秦可卿,是比她還早走的,我總覺得賈母的生命裡有種難言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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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睜眼笑道:“我不困,白閉閉眼養神。你只管說,我聽著呢。”王夫人笑道:“夜已四更了,風露也大,請老太太安歇罷了。明日再賞十六,也不辜負這月色。”


賈母道:“那裡就四更了?”她根本沒有想到時間就過去了,所以很驚訝。換句話也可以說:“怎麼四代就這樣過去了,我怎麼會八十歲了。”


生命裡永遠有剎那間的經驗,覺得時間就是一彈指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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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直寫得很慢,現在忽然天都快亮了。“王夫人笑道:‘實已四更,他們姊妹們熬不過,都去睡了。’賈母聽說,細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只有探春一人在此。”


這一句話是最重要的,我一直強調探春是最後一個想做點努力撐住的女孩子。因為她看到了家族未來將要發生的悲劇,所以她還有那份熱情。


賈母笑道:“也罷。你們也熬不慣夜,況且弱的弱,病的病,可倒要費心。”注意,這句話也是暗示,這個家族已經沒有一個健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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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第一代的寧國公是焦大從死人堆裡扛出來的,白手起家時的第一代是充滿生命力的,所以賈母很感慨,到了第四代怎麼會弱的弱、病的病。


“只有三丫頭可憐見兒的,尚還等著呢。你也去罷,我們要散了。”說著,賈母“便起身,吃了一口清茶,便預備下竹椅小轎,便圍著斗篷坐上,兩個婆子搭起,眾人尾隨出園去了”。


賈母決定要散,說明她已經接受了家族敗落的事實,她的“倒要費心”這句話好像是在講這個家族,也在講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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