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讀《紅樓》黛玉進賈府

侯門公府,庭院深深。黛玉進賈府,感覺有點累。

閒讀《紅樓》黛玉進賈府

年方五六歲,剛剛痛失孃親不久、纖纖弱弱的林家千金小黛玉,經過一路舟車勞頓終於來到了榮國府。“這林黛玉常聽得母親說過,他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他近日所見的這幾個三等僕婦,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況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

先和外祖母賈母相見,再和各位舅母嫂子姊妹們以及風風火火趕來的表嫂鳳姐一一介紹相見,小黛玉始終表現的落落大方,彬彬有禮,不卑不亢——這對於一個未成年的小小女孩來說,著實了不起。一方面體現出其出身家教的良好,另一方面也展現出她超於常人的聰敏稟賦來。

閒讀《紅樓》黛玉進賈府

拜完了女眷,接著去拜見兩位母舅。先隨邢夫人去拜見大舅舅,並未接見。賈赦從書房捎話出來——黛玉忙站起來,一一聽了。一個“忙”,一個“站”,將黛玉機敏伶俐的樣子形象地勾畫出來。再坐片刻,然後告辭。邢夫人苦苦留飯(邢夫人倒是真心實意對待這個遠道而來的小外甥女。)黛玉很得體地笑道:“舅媽憐惜賜飯,本該領了去,可還要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看看,說得多好。入情入理,婉轉動聽。連平時為人處世並不算和善寬厚的邢夫人都極是佩服,連聲稱是。“遂令兩三個嬤嬤用方才的車好生送了姑娘過去……眼看著車去了方回來。”

接著去拜見二舅舅。

雖然路程並不遠,雖然依然在榮府,但人心的距離,卻隔山隔水,曲曲折折。

黛玉在老媽子的陪伴下,過甬道穿廳堂,逶迤而來。從“榮禧堂”正廳找到東邊三間耳房,面對著各種顏色的“金錢蟒”,空等半天,不見人影。遲遲,方有丫鬟過來引領到東廊三間小正房內,千呼萬喚,終於見到了尊貴的二舅母王夫人。

閒讀《紅樓》黛玉進賈府

這明顯的佈局,這反覆的怠慢,聰慧如黛玉怎會察覺不出?但她失去孃親遠道而來,此後就要寄人籬下依傍在這裡。再怎麼委屈,她也只能默默嚥下。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棵草,而此時小黛玉表現出的涵養和風度,卻像一棵樹——玉樹臨風。

看看下馬威使得差不多了,王夫人表現得極是熱情,一再邀黛玉上炕並讓其坐在主位上。細心的黛玉度其是二舅舅賈政的位置,堅決不肯,只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瞧瞧這智商這情商!

此一局,黛玉完勝。於情於理,都無可挑剔。

想必這時王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吧?再四攜其上炕,黛玉才勉強靠著王夫人坐了。

但王夫人依然不甘心,繼續拿出一個長輩的款來,貌似好心囑咐了黛玉一番,接著話鋒一轉,補充了一句:我有個“混世魔王”兒子,你不要踩他,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沾惹”兩字,對於一個初次見面的近親家的女孩來說怎麼聽著這麼彆扭?何況,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年代,面對黛玉這樣一個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這樣的語調,未免忒把人看輕了吧?

且看黛玉如何應對?

先“陪笑”,依然不失禮節,“我母親說這個哥哥在姊妹情中是極好的。”別人家的孩子,先誇,接著話鋒一轉,有力反擊:“況我來了,自然只和姊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得去沾惹之理?”一語中的,一劍封喉。

簡直要為黛玉的機智反映拍手稱快了!只兩個回合,慢條斯理,慢聲細語,有板有眼,輕鬆完勝。

閒讀《紅樓》黛玉進賈府

想經此“一戰”,此後王夫人,再和黛玉“交手”時需要好好過過腦子、掂量掂量了吧?

這樣精彩細膩的描寫,本章中處處皆是。

晚飯後,賈母閒聊問黛玉讀的什麼書?黛玉如實回答四書五經,然後反問姊妹們。賈母笑道,讀什麼書,不過略識幾個字,不是睜眼瞎吧。作者沒有正面描寫黛玉聽了這句話的反應,但接下來見到寶玉,寶玉問她都讀了什麼書時,黛玉答道:“不曾讀,只上了二年學,些許認得幾個字。”那語氣口風簡直就是剛才賈母的翻版。活學活用。這再次印證了作者那句話:心較比干多一竅。真真水晶心肝玻璃人,一點就透。亦如賈雨村所言“於萬萬人之中,其聰明靈秀又在萬萬人之上。”

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沒有親人的陪伴,第一次孤身一人離家,在一干侯門公府的太太夫人(雖然是親戚)間,表現的這樣從容鎮靜、應對自如,非常人家孩子可比。

當然嘍,黛玉也非平常人家的孩子。讓我們接著讀下去——

2018年9月21日草,2019年9月17日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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