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談藝」張大千: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

張大千,原名正權,後改名爰、季爰,別號大千居士,四川內江人,祖籍廣東省番禺,1899年5月10日出生於四川省內江市中區城郊安良裡的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中國潑墨畫家,書法家,我國現代著名的國畫大師。


「大師談藝」張大千: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

張大千

或謂石公(濤)為畫苑之傑,由於頓悟。

餘獨謂法華境界,實由漸悟而方躋。

餘昔藏石公為其友吳逸雲畫山水題雲:“作書作畫,無論先輩後學,皆以氣勝

得之者,精神燦爛,出之紙上。

意懶,則淺薄無神,不成書畫。

善收藏者,勿求紙之短長粗細。

古人片紙隻字,價重拱璧,求之不易,然則其臨筆亦不易也。

故有真精神、真命脈一時發現,直透紙背,此皆是以大手眼,用大氣力,摧鋒陷刃,不可禁當,遂令百世後晶瑩不滅,即如文天祥先生所謂:“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也”。觀石公自道甘苦如此,得非漸悟之效耶?


「大師談藝」張大千: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

張大千 山色空濛 框 設色紙本 1966年作

餘又見石公與其友哲公書雲:“此數幅皆寫宋元人筆意,不提出則更有趣。”

此得非英雄欺人哉?然正是宋元人為我役,非我為宋元人役也。

故石公畫論雲:“好古敏求,則變化出矣。”餘嘗語門弟子,七分人事三分天。

三分天資,人人得而有之,七分人事,人人能之而未必能。

今因石公之漸而得妙果,重申吾意,以告吾後生,亦苦口甘言也。石公此卷,著墨無多,創境幽邃,有非石穀子所能。

王司農稱:大江以南當推石濤為第一,信非虛語。畫竹自石濤和尚好為野戰,後之學者宗之,遂流入狂肆怪誕。趙鷗波詩云:“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更無知者矣!

明末四僧畫,高情逸韻,皆成一家法,尋其源流,並出於黃子久,然亦有別。漸江入筆即黃,石溪、石濤、八大,則由董玄宰而上窺子久者。漸江居黃山久,喜畫奇松怪石,筆墨簡貴,世人遂以為近倪迂,實則黃多於倪也。


「大師談藝」張大千: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

張大千 紅葉白翎 畫心 設色金箋 1955年作

石溪蒼茫沉厚,或以為出於黃鶴山樵,殊不知玄宰空靈,石溪變之以沉鬱,不期與山樵比跡,若必謂其出於山樵,則形相之論也。

石濤筆法、墨法,並承玄宰,特不落畦徑,遊心象外,不為人識破耳。

餘藏石濤寄畫與友書雲:此數幅皆寫宋元人筆意,不提出則更有趣。

以知其如何驅使宋元人而不為宋元人役也。至於八大從玄宰以窺子久,三百年來無有人知者。餘始發此覆,世人尚不敢信。

後,餘得其仿玄宰畫冊,且錄玄宰原題,益證老眼之不謬,是知八大亦未嘗自諱也。

石濤之畫,不可有法,有法則失之泥;不可無法,無法則失之獷。無法之法,乃石濤法

石谷畫聖,石濤蓋畫中之佛也。

黃山皆削立而瘦,上下皆窠前人,如漸江、石濤、瞿山俱以此擅名於世。漸江得其骨,石濤得其情,瞿山得其變。近人品定黃山畫史,遂有黃山派,然皆不出此三家戶庭也。

畫家與黃山多具夙緣,其中最傑出的是漸江、石濤、梅瞿山

漸江得黃山之骨,石濤得黃山之神,瞿山得黃山之變。

這三位畫家,雖草草數筆,亦無一筆不與黃山契合石濤的畫,無一不是來自生活而法度嚴謹,無一不新穎奇妙而自闢蹊徑。


「大師談藝」張大千: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

張大千 花鳥 立軸

古人如五代的袁義,宋代的劉採、範安人都以畫魚著名,卻都是用工筆,當然是藝術高深,無可訾議的。

但我最佩服的還是八大山人,他畫魚的方法,只用極簡單的構圖與用筆,就能充分地表現出來,真有與魚同化的妙處。山人藝術的成就,必然是經過很多時間的觀察和揣摩,才能由繁而簡,卻又表現無餘。試看他畫的魚嘴、眼、肋、鰭、脊、翅、尾、腹,哪一點不體貼入微?而魚的種類不同,動態也不同,山人所畫無不曲盡其妙。我們應該永遠拿他做老師,但不是說要照樣臨摹,而是要學他的用心,若是依樣葫蘆,便為“畫奴”了。

八大山人畫法從董思翁,上窺倪、黃。三百年來,無論藏家、畫家,無一人於此著眼者。八大山人的畫可以百看而不厭,你無妨多多作為參考,那股子靈氣可真了得。

八大的用筆非常圓渾,用墨非常滋潤,在淡墨中顯精神,是極其不易的。

石溪的畫圓筆中鋒,蒼莽渾厚,視其畫如見其人。

漸江是假和尚,姓江名韜,是明代遺民,隱於黃山,是憂國憂民之士,時而帶領鄉眾,出擊清兵,敗則遁于山中,伺機再擊,如是者數次,因而他的用筆,剛健挺拔有英武之勢。


郎世寧的畫馬,有許多西洋畫的筆法,不能算純粹的中國畫。

吾嘗謂,清末為吾國藝壇一大轉捩點,一洗舊染,變而愈上。以一般之厭棄殿體書,故北碑、漢隸風行一時。先師清道人以家國之感,故於書提倡北碑篆隸外,又畫又極力提倡明末清遺老之作。

同時畫家,亦多欲突出四王吳惲範圍,故石濤、石溪、八大之畫,大行於時。時清鼎改革,故宮名跡,得公之於眾,而南北藏家,又多不自秘,藉以西法影印流佈,故學者得恣其臨摹賞會,於是自明末而上溯宋、元、明初,乃必然之趨勢。宗風不變,進而益上,此吾國畫壇晚近所以特開異彩,非清人所可望也。昔年擬石濤惟恐其不入,今則又惟恐其不出。

「大師談藝」張大千: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

張大千 碧峰山景 畫心 設色紙本

先友徐悲鴻最愛予畫,每語人曰:“張大千,五百年來第一人也。”予聞之,惶恐而對曰:“惡,是何言也!

山水石竹,清逸絕塵,吾仰吳湖帆;

柔而能健,峭而能厚,吾仰溥心畲;

明麗軟美,吾仰鄭午昌;

雲瀑空靈,吾仰黃君壁;

文人餘事,率爾寄情,自然高潔,吾仰陳定山、謝玉岑;

荷芰梅蘭,吾仰鄭曼青、王個簃;

寫景入微,不為境囿,吾仰錢瘦鐵;

花鳥蟲魚,吾仰於非廠、謝稚柳;

人物仕女,吾仰徐燕蓀;

點染飛動,鳥鳴猿躍,吾仰王夢白、汪慎生;

畫馬則我公與趙望雲;若汪亞塵、王濟遠、吳子深賀天健、潘天壽、孫雪泥諸君子,莫不各擅勝場。

此皆並世平交,而老輩丈人行則高矣美矣,但有景慕,何敢妄讚詞焉!五百年來一人,毋乃太過,過則近於謔矣。

悲鴻笑曰:“處世之道,對人自稱天下第二,自然無怍。君子偽謙,不亦同予之天下第二者非耶?”此一時笑樂,忽忽已是四十餘年前事,言念及之,可勝感嘆!

吳昌碩與齊白石兩家的畫,若一定要比較問誰的更好,則我回答是齊的更好。

因為吳昌老寫石鼓文並不很相似,只是用他自己的筆法寫石鼓的文詞,結果寫成了種獨特的面貌,其最大的特色是結體特重右上角,結果將這種習慣用在他的畫幅佈局上,他的畫幅佈局重心大部分在右上角,乃成為他的特色。

提起徐悲鴻,我倒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從前我同兩位中國畫馬的名家都是好朋友,一個是徐悲鴻,一個是趙望雲。但是因為徐悲鴻比趙望雲有名,因此趙望雲很不服氣。有一天,趙望雲問我:“大千,人家都說悲鴻的馬比我畫得好,你說說到底是誰的好?”我說:“當然是他的好。”趙望雲聽了之後,大失所望,追問道:“為什麼?”

於是我說:‘他畫的馬是賽跑的馬和拉車的馬,你所畫的是耕田的馬。

四十年以來,海上藝林,莫不豔稱三吳一馮,蓋謂毗陵馮超然、石門吳待秋、吳郡吳子深、吳湖帆四先生也

超然擅長人物、仕女、山水,兼宗湘碧、耕煙。

待秋專攻麓臺。

湖帆崇尚思翁,上追痴遷。

而子深先生則致力思翁、湘碧,溯源董巨,尤我竹石,邁越仲昭、衡山得意處,直逼鷗波父子。予所見先生所作古木竹石,無不其下拜,嘆為明、清五百年間無與抗手者。


「大師談藝」張大千: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

張大千 山廚清供 立軸

黃賓虹老先生用墨的方法,和我們不一樣哩。

黃先生是先把墨研好,倒入玻璃瓶子裡,兌上水,使它沉澱,經過一兩個月後,把上面的水傾去,然後用下層的,和我用“有膠”的墨不一樣哩。

我作畫,都用現研的墨,硯臺是常常洗淨再用,這樣,墨色才覺新鮮,和黃老先生的方法不一樣。

自文人畫盛行,而宋元以來凡工詩工畫者,弄筆餘閒,雖不能悉其力於繁複之山水,然興之所至,每好作梅蘭松石,以寫其奇逸之氣,此自東坡湖州以來,名跡俱在,藝苑所共見者也。

惟畫竹,自明文徵明以後,不師古法,習於野戰,故有清一代畫竹家,數雖多,皆足觀。

近時朋輩,以書家而兼畫竹者,吾得二人焉:湖州沈氏,於畫無所不摹,精能之至,妙入能品,於髯所稱為科班出身也,偶以餘瀋寫竹,筆致方雅,然未能專精於此,成名家;番禺葉氏,書法勁肆,雅近明賢,致力畫竹有年,嘗自評其竹為不落清人門限,其用筆有古拙之致,而靈氣激盪處尚少。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