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傳是一具生物的枷鎖

遺傳是一具生物的枷鎖。無論人類如何努力,最後都無法掙脫這具枷鎖。

它決定了人類長不出三隻耳朵、五條腿,沒有綠色的皮膚和百病不侵的身體。遺傳意味著不可追問,人類只能把靈魂安置在既定的軀體之中,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遺傳來自既有的生物密碼,並不存在徵求本人意願的程序。所以,人類無法像設計自己的居室一樣來設計自己的軀體。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遺傳是存在主義哲學所不可穿越的極為有力的反面證據。

遺傳是一具生物的枷鎖

柏拉圖在《會飲篇》中說:人類最初是“圓形”的生物,四耳、四臂、四腿,同時還有兩個面孔和兩個生殖器。這些生物共有三種性別,即雙雄性、雙雌性和雌雄共體。他們之中沒有性愛,也沒有兩性生殖。後來這些生物得罪了神,遭到了宙斯的懲罰。宙斯將他們從中間一劈為二,並且迫使他們兩性生殖。自此以後,人類僅是一半自己,每一個人四處奔走尋找異性,不過是為了找回另一半的自己。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愛情只不過是結束這種潛在的軀體分離而已。

我們仔細觀察人類的這具軀體,時常會感到並不太稱心。比如跳得不夠高,聽得不夠遠,視覺不夠銳利,肌肉的力量不夠強大,而且還經常患病。 而類似於“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這樣看似簡單的提問,卻是最難以回答的問題。許多時候,人類開始好奇的追溯自己的歷史,這俱軀體的初始藍圖是由誰制定的呢?為什麼要將人類規定為這副模樣呢?

遺傳是一具生物的枷鎖

《聖經》中認為,上帝是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了人類。既然這樣,那麼在上帝的心目中,現在的這副模樣肯定是上帝認為很理想的軀體,所以人類並沒有什麼可抱怨的。我們廣為流傳的另一個傳說告訴我們,人類的始祖是女媧用黃泥捏出來的。當女媧疲勞的時候,就不再對自己的所有作品精益求精,開始用草繩裹著黃泥甩,如此看來,這恐怕多少損害了人類軀體的質量。“進化論”將人類軀體的始源追溯到猿猴,甚至追溯到魚,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當然,這也是一種令人喪氣的解釋體系。

倘若打開腦洞,人類擁有自我設計的權利,那麼我們就會發現,人類創作的熱情意願格外地強烈,甚至一反馬虎或慵懶的習氣,提交出了一張張別緻的設計圖。這些設計對於軀體的每一個局部和細節都進行了反覆的推敲和琢磨,於是人們看到了一大批特殊的軀體,在虛構的故事和傳說中實踐著種種別具一格的人生。

古籍《山海經》中所記載的軒轅國,此族人外形和普通人大不相同,他們都是人面蛇身,尾巴盤在頭上。軒轅國的人,命短的也能活八百多歲,正常都能上千歲,可謂是一個真正的長壽之國;書中還記載了一個無啟國,也稱作無繼國,“無繼”就是沒有後代,無法生育的意思。無啟國人有一個種族天賦技能——重生,他們平常和正常人一樣,也會生老病死,但死後心臟不會停止跳動。在死亡一百二十年之後,無啟國人就會滿血復活,週而復始,死亡就相當於睡一長覺而已,這種天賦技能堪稱逆天,所以無啟國的人無法生育,他們人口不會增多也不會減少。

遺傳是一具生物的枷鎖

再比如李汝珍的小說《鏡花緣》,書中有一個“神目國”,國人的眼睛長在巴掌之中。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這樣四處張望,不過是舉手之勞,可以從任何角度射出視線。只要願意,人們隨時看得清自己的鼻孔、後腦勺。“看”是一種重要的防身手段,眼觀四方,以防不測。危險往往來自於看不見的死角,所以人類對於看的能力會有一種奇異的渴求。

然而即便如“神目國”的國人那樣擁有犀利的眼光,也無法看清一個人的內心。於是有很多人浩然長嘆,世上最難看清的就是“人心”。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夠知道哪一個胸腔裡的哪一個心正不懷好意地醞釀著某種陰謀詭計呢?

李汝珍在小說中描繪的大人國,便是將人的心術呈現在足下的雲彩顏色之上,這可以說是一個妙不可言的設計。心動色變,種種奸詐之徒無處遁身。一些達官貴人不可一世,但他腳下的雲彩的顏色卻難以賄賂,這樣的顏色也讓他們深為尷尬。出門的時候,他們不得不用紅綾遮住足下,當然這是欲蓋彌彰。“雲彩”已經是軀體的一部分,拋也拋不掉,這就如同胸腔裡的心,同樣是軀體的一部分是一樣的。

遺傳是一具生物的枷鎖

前文所提及的《會飲篇》,是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一篇對話式作品,也是一段關於對愛的本質的作品。大體可以看作是一群雅典男性在一個酒宴之中的談話。談及的話題萬般不離“愛”,最初的“人”因得罪了“神”,被截成了兩半,這一半想念那一半,就想要再合攏在一起,因而常互相擁抱,不肯放手。這也是人與人彼此相愛的情慾的根源。因為被“分身”的人想要恢復成原始的整體狀態,把分開的兩人合成一個人,所以二人的結合即為“合一”的過程。

當然,“分身”是不可思議的,可是有一件事情卻享有特權,那就是“愛情”。為了財富或者為了功名累死累活,牢騷、抱怨,這並不會贏得多少同情。但是為了愛情,償付一切代價都是感人的。這裡就隱含了一種古老的觀念,任何代價都是可以計量的,而愛情卻是無價的,甚至於付出了生命。

鄭光祖改編的《倩女離魂》一劇,倩娘將軀體的僵死外殼扔在家裡,敷衍父親,而她的精神卻帶著另一部分軀體追上了赴京趕考的戀人王宙,並且私自在路途之中結為夫婦。多年之後,王宙攜妻兒一起還鄉,隨行的倩娘與病榻之上的倩娘兩部分軀體方才合二為一。事實上,文學史之中這一類故事不絕如縷。

我們的身體,終究是屬於我們的。如果靈魂可以輪迴,身體只是靈魂的載體,如果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寄託著我們靈魂的無法再輪迴的身體呢?靈魂和身體,在這世,就這麼機緣巧合地相遇了。

去愛我們的身體,無論它是健康的,還是病痛的,無論它是強壯的,還是孱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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