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插梅花------王太生

我覺得,酒瓶插梅花最有人間煙火氣。

瓶,是青花瓷瓶,一瓶老酒已封存、收藏了幾十年,歲月的陳釀,歷久彌香,倒幹酒的空瓶子,散發一股淡淡香氣。

我這空瓶,小頭、寬腹,天青色的那種青花瓷。

空瓶子美輪美奐,可拿在掌心把玩。扔掉實在可惜,讓它灌上清水,插一枝梅花,作案頭清供。

酒瓶在沒有空時,裡面是酒。那些酒,與誰分享?喝乾飲盡。或許是某個深夜,我和寫詩的陳老大,畫畫的許先生,三個人湊成一桌,一邊閒聊,一邊喝酒,喝空了這瓶酒。這瓶酒也在我收藏了十幾年後,在一個冬天的夜晚,酒香逸散。

當初怎麼會有這瓶酒?有個朋友送的,他送我兩瓶酒,一瓶在高興時喝了,還剩一瓶。

這瓶實在雅緻,上面畫著山水和美人,我把梅花插進去,這隻酒瓶與花很搭配。

如果沒有裝過酒,這隻瓶子就是一隻花瓶,後來它被灌進了酒,就變成酒瓶。

我開頭說,酒瓶插梅花最有人間煙火氣,是說酒飲一半,還有一半,這個瓶子大多擺在廚房裡留待下次飲用。酒瓶在廚房煙熏火燎,雖然它是一隻青花瓷,但也不能免俗。

在廚房沾滿一身油煙的酒瓶子,插一支梅花,注入清水(最好是天落水),就必定是沾有人間煙火氣。

雅人喜歡用花瓶插白蘭花,俗人用茶杯養桂花,我半文半白,用酒瓶插梅花。

酒瓶插梅花,可置廳堂,可擺書房,可放廚房。

古人也喜歡用酒瓶插花。美酒喝完,剩下精美、雅緻的酒瓶,用來插花正般配。

蘇轍詩云,“春初種菊助盤蔬,秋晚開花插酒壺。”另一位宋朝詩人蕭泰來也說,“可是近來疏酒盞,酒瓶今已作花瓶。”

我想去宋代,會一會這兩位詩人,看看他們用來插花的酒瓶子。看過詩人的空酒瓶,就知道他們平時都喝些什麼酒,那些飲過的酒留下的香氣。

一張小方桌子,擺幾副碗筷,炒三兩個小菜,人散後,一彎新月如鉤,留下幾隻空瓶子。

當然,土灶柴煙,空酒瓶、桌椅、家常菜,構成宋人飲酒的絮絮場景。熱氣嫋嫋,菜香撲鼻。空酒瓶裡,插著宋朝的花,在某個牆角處半明半暗,散發幽幽的香。

遇見的空酒瓶,像遇見一個宋朝美人,削肩、細脖、寬臀。其實所謂美人也沒什麼標準,看順眼即好。

宋朝還有非常流行的酒瓶,叫“玉壺春瓶”,器形為“撇口、細頸、垂腹、圈足”,酒瓶造型雅緻、線條柔美,也常用來插花,不知道老蘇有沒有這樣的酒瓶子?

當然,宋代那款叫“經瓶”,又稱“梅瓶”的酒瓶,“小口、短頸、豐肩、修腹、斂身、瘦足”,正適合裝酒。梅瓶造型落落大方,柔潤美觀。

有時候,酒不一定是自己喝,瓶是撿的,插一枝花,一樣給人以視覺慰藉。有一次,去看一個朋友,簡陋的小屋裡有一隻空酒瓶,裡面插一束乾爽的蘆花,蓬蓬鬆鬆,輕盈而有暖意。

飲酒當在冬日圍爐為妙。炭火熊熊,映著紅暈的臉龐,談興正濃。或是在江南古城,半舊的客棧,臨水的酒肆啜飲,遠處的清流,似一段若有若無的歌,循石板縫隙汩汩而過。走過石板橋,臉上有些發燙,掬一捧清冽的水,洗卻風塵,盪滌靈魂。

酒瓶當花瓶,有一個好處,會記得與誰喝酒,他們在喝酒時,都談論些什麼,有著什麼樣的表情?說過的話,丟在風裡。

一隻空酒瓶,有它的前世今生。有個朋友收藏一隻宋代的酒瓶,小口圓肚,像只罈子,用來插他喜愛的花。春天,插一束菜花,黃澄澄的,有陣子開在他的案頭。冬天,插一叢紅彤彤的天竺,窗外樹葉落光了,室內卻有一簇暖紅。有天晚上,朋友微信上給我發來一張圖,是那隻宋代的酒瓶子,憑第六感覺,他覺得這瓶酒是歐陽修喝過的,老先生在山中與民同樂,酒喝完後,睡在一塊大石頭上,酒瓶流落民間,傳了幾百年,朋友在網上從一個人手中買來,他還想去收藏李白、杜甫喝過的空酒瓶子,大概是年代久遠了,一直沒有遇到。

一隻空酒瓶可以插四時花,春插迎春、夏插薔薇、秋插木樨、冬插梅花,構成不同的花語。

酒瓶與花,生活中俗與雅的兩面,將它們合成一起,就變成雅俗共賞的東西,這樣的混搭接地氣。

“山中除夕無他事,插了梅花便過年”,樸素尋常的生活場景,想那小人物的窗臺上,插梅花的器具,怕是一隻曼妙玲瓏,沾滿人間煙火的空酒瓶子。

摘自:2020年01月04日《桂林日報》

酒瓶插梅花------王太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