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道教對《紅樓夢》的影響

今人視道家為哲學流派,道教為宗教,而古人認為二者為一家。道家的主要人物被道


教尊為教主,道教與老莊的思想雖有差異,但也一脈相承,因而古人的看法不無道理。曹雪
芹、高鶚繼承了這一看法,在《紅樓夢》中也視道家、道教為一家,所以我們就把二者合在一起談談它們對
一、《紅樓夢》全書骨架是道家循環論的體現


道家、道教對《紅樓夢》的影響



道家有一條很重要的理論,那就是事物的發展都有一個由無到有、由弱到強,再由強到弱、由有到無的過程,從而形成環狀的循環。《老子》四十章說:“反者,道之動。”任何事物都朝其反面發展。《老子》十六章講得更明白:“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這裡的“復”、“復歸其根”是一個意思:萬物從無到有,再回歸於無。《老子》二十五章總
結說,萬物在道的安排下,“周行而不殆”。“周行”就是呈圓環狀發展。莊子也是如此,他認為任何事物都“堅則毀矣,銳則挫矣”(《莊子。天下》)。《莊子。至樂》還明確提出“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的循環論。 我們講《紅樓夢》全書骨架是道家這一思 想的體現,主要表現在兩條線索上:一是賈府 的盛衰,二是寶玉的經歷。 首先我們談賈府的盛衰。 在第一回中,作者借僧道之口說:“那紅塵 中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瞬息間則又 樂極生悲,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 空。”這可以說是全書的基本框架,而且這幾句 話就出自道書《淮南子。道應訓》:“物盛而衰, 樂極則悲,日中而移,月盈而虧。”到了第十三 回,這一基本框架闡述得更詳細更具體,作者 借秦可卿的幽靈說: 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 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 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1日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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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極泰來,榮辱自古週而復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
這段話講的既是整個賈府的盛衰命運,也是對 道家道教思想的通俗解釋。這種由盛而衰的變化思想還體現在第二十九回中,賈府人到清虛觀去打醮,在“神前拈了戲”,頭一本《白蛇記》,第二本《滿床笏》,最後-本《南柯夢》。從劉邦斬白蛇起兵演到郭子儀七子八婿、富貴壽考,再演到南柯一夢,一切都化為烏無,這三齣戲實際上暗示了賈家由興起到極盛、最終衰敗的循環過程。書中把這幾本戲的選擇說成是神意,而且故事安排在道觀之中,由此也可看出作者的用心。 佛教講空,道家講無。佛教認為一切皆空,根本不承認事物的真實性。而道家雖然重無,但不否認“有”,只是認為各種各樣的“有”最終都復歸於無。曹雪芹承認賈府的權勢富貴是由無到有,是祖宗像劉邦斬白蛇那樣出生入死掙來的,只是這種權勢富貴也難逃脫“週而復始”的命運,最終還歸於無,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從這一點來看,《紅樓夢》主要體現了道家思想。 其次我們談寶玉的經歷。寶玉本是女媧補天剩下的一塊石頭,也就是說,寶玉原本就是中國神話中的人物,而神話是《莊子》、也是道教的重要組成部分。寶玉作為一個人,也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的過程。身為道士的甄士隱在最後一回總結說:“前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攜帶下凡如今塵緣已滿,仍是此二人攜歸本處,這便是寶玉的下落。”寶玉這種石一—人一—石的經歷不僅俸現了道家的循環思想,而且還體現了莊子盼‘物化”思想。 《莊子。大宗師》講,人“假於異物,託於同體”。人是各種其它物質綜合在一起而形成的,人死後,還會變為異物。莊子假借子犁的口對快死的子來說:“偉哉造化!又將奚以汝為?將奚以汝適?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由於人是由物變化而來、又變化成物而去,無論是物還是人,都是一種存在,所以莊子從這個意義上又講萬物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莊子。齊物r),進而否定了生死之別,提出了生死一齊的理論。也由於人死不過是化為異物,所以後世就把《莊子。齊物論》最後兩個字‘物化”拿來作為死亡的代用詞。寶玉由石變化為人,再由人變化為物,正是這一物化理論的形象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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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看寶玉生下時含的那塊玉石。二十五回講,這塊玉石正面刻的是“通靈寶玉,莫失莫亡,仙壽恆昌”,反面是“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整個文字一—如“通靈”、“仙壽”、“知禍福”等都與道教有密切關係,特別是“除邪祟”、“療冤疾”,更是道教符咒的功能。可以說這塊玉石實際上就是一塊道教所津津樂道的護身符。 書中講寶玉最後當了和尚,而皇上賜的卻是道號一文妙真人”(一二O回),這是一個矛盾,而成仙的甄士隱又說寶玉變成了石頭。應該說甄士隱講的才是寶玉的最終歸宿,寶玉的經歷體現了道家的循環思想和物化思想。 總之,書中反覆強調的“盛筵必散”、“月滿則虧,水滿則溘’、“運終數盡、不可挽回”,既是全書的主題,也是全書故事發展的結構,整個《紅樓夢》是對道家思想的形象化解釋。



二、

不僅《紅樓夢》的主題骨架是按照道家的循環思想來安排的,而且全書的許多具體情節也都體現出濃厚的道家思想。主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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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生如夢
《紅樓夢》以“夢”為名,第一回開篇就講“作者自雲: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關記》-書也。”最後一回又以“說到辛酸處,荒唐愈可悲。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痴”結束全書。《紅樓夢》以‘‘夢”命名,內文以“夢”始,又以“夢”終,這足以表明作者的思想狀態。除止匕,書中闡釋人生如夢思想的地方還很多,如第一回的人生“樂極生悲,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二十五回的“沉酣一夢終須醒”。特別是第一回有一段講得非常明確: 此回中凡用“夢”用“幻”等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這就是說,作者本意就是要用這本書來闡述人生如夢的道理。而人生如夢的思想正是莊子首先提出來的。《莊子。齊物論》說:“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佔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汝皆夢也,予謂汝夢亦夢也。”這裡盼‘大覺”是指經過艱苦修養後所獲得的道家式的覺醒,而“大夢”則是指人生。莊子認為,人生在世不過是一場大夢而己,只是一般人不知道這一點,只有“大覺”之人才能明白這個道理。而這樣的“大覺”之人,“萬世之後而一遇’’,莊子認為這就很不錯了。曹雪芹就是這樣一位‘大覺”之人。當他歷經人世滄桑、再首往事時,也深感人生不過是一夢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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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鄙視名利富貴
老莊都輕視名利富貴。老子講“金玉滿堂,莫之能守”(Ⅸ老子))九章),從利害關係上勸說人們不要太重金錢。莊子更是提出“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莊子。逍遙遊》)的主張。莊子心目中的得道之人,就是能夠“外天下”、“外物”和‘外生”的人(《大宗9諺)。這些得道之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放在心上,更何況名利這些身外之韌呢?許由是莊子筆下的聖人之一,當堯想把帝位讓給他時,他堅決不要,認為“予無所用天下為”(《逍遙渤),再大的名利權勢對自己都是無用的。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槓。(一回)名利權勢不過如過眼雲煙,難以長保,而且害


己誤人。鳳姐辛辛苦苦攢下七八萬金,結果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得人財兩空;賈雨村貪得無厭,為此多次丟官,最終落得枷鎖加身,幸得大赦,褫籍為民,十年寒窗,半生鑽營,到頭來一無所有;馬道婆為了幾兩銀子,不惜以邪術害人,也以身陷囹圄收場。正如太虛幻境中仙姑唱的那樣:“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與此相反的是寶玉,他厭惡“仕途經濟”和“峨冠禮服”,視追逐功名利祿的人為“國賊’’、“祿蠹”,寶玉這種思想與莊子輕富貴、禮教的精神是完全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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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斷情
人生在世,之所以有痛苦,根源就在於有情,如果一個人做到了無情,也就沒有痛苦。正是出於這一目的,莊子提出了“聖人無情”的主張:“(聖人)有人之形,無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於人;無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他接著反覆強調:“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莊子。德充徹)這種“無情”理論不僅為魏晉玄學所繼承,而且也成為道教修仙的必要條件之一,如晉代葛洪要求人摒除一切世俗之情,進深山修道;茅山道派的《真誥》更把妻子兒女之情視如吃人的老虎;明初道士張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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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句詩意很類似只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崔鶯蘇小,無非仙子塵心;宋玉相如,大是文人口孽。凡是情思纏綿的,那結果就不可問了。
應該說這符合作者寫書時思想中的理智的一面。作者筆下有三個很有靈性的人物,一個是柳湘連,他在道士的勸導下,“掣出那股雄劍,將萬根煩惱絲一揮而盡,便隨那道士,不知往那裡去了”(六十六回)。另一個似乎是賈寶玉影子的甄寶玉,他在經歷了太虛幻境的啟發後割斷兒女之情,開始專心攻讀(見九十三回)。第三個是賈寶玉,他先後兩次被帶入太虛幻境,目的就是要讓他醒悟“情”的虛幻,幾經周折和磨難,他終於也光著頭、赤著腳當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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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二圓中,作者更以極端的例子說明男女之情的罪孽。當跛足道人將一面風月寶鑑送給因情而病的賈瑞時,要他只照反面的骷髏,不可照正面的美女。然而賈瑞哪裡抵得情
欲的誘惑,竟三、四次照正面與鏡中鳳姐交歡,結果白丟了性命。道教《丹陽真人語錄》說:“酒肉犯之猶可恕,若犯於色,則罪不容誅矣。……蓋色者甚於虎狼,敗人美行,損人善事,亡精滅神,故為道人之大孽也。”不僅貪色不好,連妻子也不可要。《丹陽神光燦。勸化》說:
人皆好色,妻常設計,巧笑語言作偽。 曰曰梳妝,圖要見他屹喜。 時時耳邊低呃,緊唆人爭財競氣。 ……晝要衣食,入夜偷盜精髓。悟來心驚膽戰,怕追魂取命活鬼!道教認為,包括妻子在內的所有女人,她們白天向男子索要衣食,夜晚偷盜男子精髓,是“追魂取命”的活鬼。賈瑞就是被“活鬼”鳳姐“盜盡”了精髓而死的。曹雪芹與道士一般
見解,只不過道士用的是抽象理論方式,而曹雪芹用的是形象表述方式而己,當然,曹雪芹還不像道士那樣極端。

(四)死亡觀


死亡是每個人都要面臨的問題,而在這一點上,曹雪芹與莊子的看法也是一致的。
莊子認為,人來自自然,又復歸自然,大自然才是人的最終歸宿。他說:“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莊子。齊物1)人生到世上,就好像一個小孩離開故鄉一樣,如果一個人不願死亡,就好像這個離家的小孩長大後忘掉故鄉而不願回到故鄉一樣,那是很糊塗的。曹雪芹說:“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一回)“反認他鄉是故鄉”一句是對莊子這一思想的精確概括,他責備世人錯把活著的生活場所當作故鄉,其實,人的故鄉應在另一個世界裡。是由於這一思想,莊子又把死亡叫作“歸真”。在《莊子。大宗師》中,莊子描寫了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為友的故事,在子桑戶死後,孟子反就和子琴張編曲鼓琴而歌:“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而己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在莊子看來,死亡是恢復本來面目,是真;活著是各種物質的暫時湊聚,是假,所以孟子反和子琴張對朋友的死流露出一種羨慕之情。《紅樓夢》同樣套用了這一思想,八回有詩說:“女媧煉石己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幽靈真境界,幻來親就臭皮囊。”作者把寶玉的成人視為“幻”,把他的石頭狀態視為“真”。在最後一回,更有“仙草歸真,焉有通靈不復原之理呢”一語,這裡的“歸真”、“復原”是莊子“返其真”的同義詞。一O九回的回目“候芳魂五兒承錯愛,還孽債迎女返真元,’,也把迎春的死稱為‘歸真”。莊子本人並不想死,故寫《養生主>,然而他卻處處美化死亡。《莊子。齊物論》說:“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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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重自然的審美觀
“自然”一詞為老莊首創,後來“自然”不僅成為古人治國為人的原則之一,也成為包括建築、音樂、書法、繪畫等在內的文化藝術創作原則之一。這一思想也為曹雪芹所接受。十七至十八回,當賈政、寶玉與眾清客步入“寶貴氣象一洗皆盡”的茆堂時,賈政非常高興,而寶玉卻說“不及‘有鳳來儀’多矣”,結果惹得賈政生氣,教訓了他一通,寶玉便以“天然二字,不知何意”反詰父親,接著又不慌不忙講出一番關於‘‘自然”的犬道理此處置一田莊,分明見得人力穿鑿扭捏而成。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山無脈,臨水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出,似非大觀,爭似先處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氣,雖種竹引泉,亦傷於穿鑿。古人云“天然圖畫”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強為地,非其山而強為山,雖百般精而終不相宜。

道家、道教對《紅樓夢》的影響


這段話實際代表了曹雪芹的審美情趣。老莊的重自然思想,道教的進深山主張,遠在魏晉時代即對中國的園林建築產生了影響。據史書記載。當時的大名士多喜進山,或養生, 或遊樂。不能經常進山的,就在自己家裡造出山林來,如謝安、朱異、徐勉、張譏等。可以說,《紅樓夢》作者的這一審美情趣同樣是受到了道家、道教的影響。

(六)“天道好還-,,的報應思想
儒釋道三家都講報應,《紅樓夢》也講報應,那麼《紅樓夢》的報應思想更接近哪家呢? 六十九回寫尤三姐夢中與尤二姐的一段對話:尤二姐泣道:“妹妹,我一生品行既虧,今日之報既系當然,何必又生殺戮之冤。隨我去忍耐。……”小妹笑道:“姐姐,你終是個痴人。 自古‘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還。你雖悔過自新,然已將人父子兄弟致於麈聚之亂,天怎容你安生。”
的“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天道好還”是《老子》“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的縮語。可見曹雪芹的報應思想更接近於道家。

道家、道教對《紅樓夢》的影響



(七)“坐忘”與“齊物”
“坐忘”是莊子的一個重要思想,要求人們 忘卻塵世的一切,甚至連自己的肉體和智慧也忘掉。這一思想除在《莊子。大宗師))中重點強調外,《齊物論》也說:“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 寓諸無竟。”把一切都忘掉,讓神在無限之中自由馳騁。《紅樓夢》中的高道就具有“坐忘”品質,六十六回柳湘蓮問一跛腮道士:“此係何方?仙師仙名法號?’道士笑道:“連我也不知道此係何方,我係何人,不過暫來歇足而己。”就是這麼一句物我皆忘的“坐忘”言辭,就打破了柳湘蓮的塵關,度他當了道士。莊子的另一重要命題是“齊物”。在紅樓林))五回中,寶玉夢遊太虛幻境,見一對聯說: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已有齊物傾向。到了-O三回,得道的甄士隱說:“什麼真,什麼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這就完全屬幹泯滅真假是非界線的莊子齊物思想了。齊物、坐忘是莊子最重視的兩條主張,莊子認為,做到這兩點就是得道聖人;而《紅樓林))作者認為,做到了這兩點就是得道仙人,二人的觀點是一致的。



三、《紅樓夢》對《莊子》的直接引用和間接

化用閱讀《紅樓夢》,我們不難發現作者受《莊子》的影響最深,這不僅表現在上述二者思想的一致,還表現在直接引用《莊子》原話和化用《莊子》情節。據不完全的統計,《紅樓夢》直接引用《莊子》的有以下幾回:

道家、道教對《紅樓夢》的影響


(寶玉)自己看了一回《南華經》。正看至《外篇。肱篋》-則,其文日:“故絕聖去智……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看至此,意趣洋洋,趁著酒興,不禁提筆續日:“焚花散麝……所以迷眩纏陷天下者也。”(一回)正合著前曰所看《南華經》上,有“巧者勞而智才憂……若不繫之舟”,又日“山木自寇,源泉自盜”等語。因此越想越無趣。(二十二回)
(妙玉)又常贊文是莊子的好,故又或稱為“畸人”。(六十三回)
(寶玉)想到《莊子》上的話,虛無縹緲,人生在世,難免風流雲散,不禁的大哭起來。(一一三回)
寶玉送了王夫人去後,正拿著《秋水》-篇在那裡細玩。(一一八回)
那寶玉拿著書子,笑嘻嘻走進來遞給麝月收了,便出來將那本《莊子》收了。(一一八回)
除此,=十一回黛玉寫“作踐南華《莊子因》”詩,一一八回寶玉用《莊子。讓蚴中“堯舜不強巢許”的典故等。至於化用《老》、《助語言、情節的,除前文所述外,其它的還很多。如寶玉悟道有感,寫了一首《寄生草》,開頭兩句‘‘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是化用了在四十六回,鴛鴦因大老爺逼婚事,一個人到園子裡散心,不想遇到平兒,便談起知心話,突然從背後鑽出一個襲人,把他們的知心話全聽了去。正當襲人嘲笑“你們四個眼睛沒見我”時,又聽背後笑道:“四個眼睛沒見你?你們六個眼睛競沒見我!”原來暗處還有一個寶玉。這個故事情節完全套用了《莊子。山7慟中“莊周遊乎雕陵”一節:一隻螳螂正專心致志地捕捉一隻蟬,而一隻大鳥又正準備抓取這隻螳螂,莊周手執彈弓想獵取這隻大鳥,沒有想到的是在莊周的背後,又跑出一個看山的人正要來抓莊周,問他擅入山林之罪。



四、《紅樓夢》對道教的態度和描寫

道教是道家發展到漢代時的一種新的形態,它一方面繼承了道家的哲學思想,另一方面又吸收了大量的神仙信仰和宗教方術。其中有合理部分,也有不合理部分。《紅樓夢》的作者對道教的描寫和態度顯然是讚揚和批判兼有,他讚美了道教中合乎文人口味的思想,也無情地揭露了道教的陰暗面。
一僧一道,時沒時現,貫穿了全韋。補天石頭由道士攜人人間,又由僧道送歸原處。不知過了幾世幾劫,又是由一個空空道人將那石兄奇文抄錄下來轉交給曹雪芹,從而有了一本《石頭記》。不難看出,所謂的道人,實際即“道”的化身,是他安排了寶玉一生的悲歡離合。在作者看來,人間生活繁榮熱鬧,只是一種假氦是暫短存在,而道士生活雖然清冷,卻代表著“永恆”和“真實”。這一故事情節的總體安排,說明作者對道教有尊崇的一面,甄士隱、柳湘蓮入道成正果,也能說明這一點。


但作者對賈敬的求仙活動卻作了辛辣的諷刺。為了成仙,賈敬放棄爵位,入道靜修,因誤服金丹,結果“腹中堅硬似鐵,麵皮嘴唇燒的紫絳皺裂”。書中說他“參星禮斗,守庚申,服靈砂,妄作虛為,過於勞神費力,反因此傷了性trJ’(六十三回)。服食金丹是道教早期活動的主要內容,由於金丹傷害了不少(包括帝王在內的)生命,後期雖然還有一些道士繼續煉丹,但多數道士,特別是全真道,不再主張服金丹,而是主張悟道,明白道教真理,捨棄世俗戀情,專心修煉自己精神,從而求得精神上的不死。曹雪芹讚揚甄士隱、柳湘蓮之類的道士,因為他們真正悟了道、斷了情;批判賈敬一類的道士因為他們既不悟道,又欲心太重。曹雪芹的這種態度與清代的道教思潮是一致的。


曹雪芹還批判了以道士、道姑身份圖財謀權的人,如趨炎附勢、偷機鑽營、現掌道錄司印的“終了真人”張道士,油嘴滑舌、專賣假膏藥射利的“王一貼”王道士,更有為了幾兩碎銀、不惜害人性命的馬道婆。雖然他們的品質還有高下之分,並非完全一類,但統統不受作者的歡迎,卻是很清楚的。 書中還描寫了許多道士做法事的場面,如一O二回道士在大觀園驅鬼:
(道士)擇吉曰選在省親正殿上鋪排起壇場,上供三清聖像,旁設二十八宿並馬、趙、溫、週四大將,下排三十六天將圖像。香花燈燭設滿一堂,鐘鼓法器排兩達,插著五方旗號。這段描寫還很長,它先後交待了驅鬼的法師、穿著、道具、咒語和所請神將,還記述了驅鬼的程序、動作,一直寫到最後將妖怪收入瓶罐,撤壇謝將。類似的法術描寫在書中還有一些。這至少可以說明一個問題:《紅樓夢>作者對道教驅鬼法術是相當瞭解的,不然,是寫不出這等場面的。
《紅樓夢》還描寫了其它道教法術,如扶乩。扶乩是道教常用的道術之一,東晉時建立的上清派,就聲稱自己的經典是通過扶乩方式、由南嶽夫人降神寫就的(見《真渤卷十》)。《紅樓夢》中的妙玉身為尼姑,卻擅長道教方術,她在為寶玉扶乩時請的竟也是道教神仙鐵

拐李。“入水不濡,入火不熱”(《莊子。大宗師》是莊子對得道之人的形容,也是道教法術之一。四回賈雨村見得道者甄士隱所居之廟起火,讓手下查看,既不見活人,又不見死屍,甄坐的那個看起來好好的蒲團一提卻成了灰。後來甄又一次出現,這說明他已具備“入火不熱”的本領。

道家、道教對《紅樓夢》的影響


一本與道有關的紅樓夢


書中還記載了這麼幾件事:榮國府國公信道,本人無法入觀修煉,就請張道士作自己的替身(三十九回)。賈府為了讓寶玉得到神靈的保護,找了個道姑作寄名的乾孃(二十五回)。寶玉最喜歡的書有《莊子》、《參同契》、《元命苞》、《五燈會元》,這四本書中,前三本皆屬道教典籍(一一八回)。鳳姐兒為了自己獨生女兒無災無難、平安長久,也求道士給個“寄名符兒”(二十九回)。迎春為了亂中求安,清心養性,讀的是道教書《太上感應篇》(七十二回)。這些記載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賈府有信道傳統。如果說寶玉的經歷即曹雪芹經歷的藝術加工的話,即麼曹家也該有信道的傳統。
我們這樣講,並非毫無其它根據。曹雪芹的朋友常把他比作阮籍,他自己又號夢阮。而阮籍就是一位既談老莊玄理、又有道教信仰傾向的文人,他昀《大人先生論》就是為說明自己和道士孫登是同一類人而作(見《世說新語。棲渤注弓《竹林七賢論》。
總之,我們認為《紅樓夢》闡述的是一種人生哲理,而這個人生哲理體現的主要是道家思想,它對高道的讚揚,主要是讚揚他們思想中的老莊部分。曹雪芹出身於沒落的貴族家庭,
他的經歷和處境使他很容易對老莊思想產生共鳴,天道循環思想使他能夠更容易接受家庭衰落這一事實,人生如夢思想使他能夠更瀟灑地對待過去的繁華和今日的清貧。因此,象曹雪芹這樣的作者接受道家思想,並以道家思想指導自己的創作,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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