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遙遠,山高林密,到達不易,先離而逝。”
——路遙去世後,有人曾經對他和前妻林達的愛情,說過這樣一句話。這16個字很是耐人尋味……
01婚事
畫家邢儀,是路遙和林達的好友,曾為路遙的母親畫過像,她1969年延安插隊,1975年後延川文化館做過群眾美術工作,曾對路遙與林達當年相處的一些情形有過記述。
“延川縣大膽使用北京知青,林達被選到縣委宣傳部通訊組,我則到了縣文化館。路遙在縣委大院與林達相識,不久路遙又開始和林達談戀愛了”,“印象中初戀時的路遙對林達的指示言聽計從”。
在邢儀的一篇回憶文章裡,我們看到,路遙的家人對林達是非常滿意的,林達第一次來到路遙家,她是這麼記述的:
“路遙養父沉默寡言,滿臉慈愛,蹲在灶臺後拉風箱。路遙媽看著兒子和準兒媳,看著準兒媳的北京同學,喜不自禁。她在灶臺前和後窯掌不停地忙乎,然後從灶下給我們傳遞食物……那溫馨的場景至今令我回味、令我感慨。”
林達的家人對於路遙的態度,邢儀也有涉及:作為僑委幹部,林達的母親比較開通,對於林達與路遙的戀愛,她無奈地說:“女兒愛上了,我有什麼辦法呢?”然後林達的媽媽要召見這位陝北女婿。
邢儀還說,1973年幾經挫折後路遙考上了延大中文系,而林達沒有參加考試,在路遙上學的幾年裡,她節省每月三十幾元的工資資助路遙的學業。
這一點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在我們看到所有的相關文章裡,幾乎是無一例外地提到這樣一個事實:路遙考上延安大學後,大多經濟來源是靠林達資助的,就連路遙在學校裡的被子和褥子,都是林達給路遙準備的。
1978年1月25日,路遙與林達經過六年時間的戀愛,終於結婚了。
“他們的婚禮是縣城文化圈的一件大事,轟動了上百人來送禮。”
邢儀說,“路遙穿著件略顯寬大的藍布制服,新理的頭髮,有些土氣,但精神煥發。可能是過於緊張,林達的臉色蒼白,林達與路遙站在眾人面前顯得挺不自在,他們兩人分別都向外擰著身子。”
儘管“向外擰著身子”,但婚後的林達扮演的當然是一個賢妻的角色。
1979年,與林達生下了他們的女兒路茗茗後,路遙才思噴湧,1980年路遙發表《驚心動魄的一幕》,並獲得第一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
其後,路遙在創作《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時,長期離開西安到外地採風和創作,林達則撐起了家庭的全部重擔。
02裂痕
摩擦與裂痕也是在這間產生的,作家黛影兒將路遙在這期間的表現歸結為以下3點:
1,路遙晝夜顛倒的作息方式,與正常家庭生活格格不入。他的工作時間是下午到凌晨三四點,還經常為了寫作深入偏遠地區一呆就是大半年。
這就在時間、空間甚至生理上拉開了與妻子的距離。
這樣的作息方式,不僅讓繁重的家務全部落入妻子肩頭,也讓自己長期吃不到一口熱飯,飲食起居的異常為路遙之死埋下了禍根。
2,路遙的工資收入不高,稿費也不高。辛苦的付出與所得嚴重失衡。而他卻將每月的收入全部購買了菸草,維持一家人的開支長期只能依賴妻子一人。
3,路遙對農村的親戚們“愛心氾濫”,讓家庭承受了不少額外的負擔,林達對此頗有怨言。
這3點,應該都是成立的。
第1點,路遙寫作起來常常是“早晨從中午開始”,有時十幾天甚至幾個月都不出門,這在他本人的一些文章裡也有體現。
客觀地說,這不但影響到了家庭生活也拖垮了、累壞了自己的身體。
第2點也是對的,路遙抽菸檔次很高,他自己和認識他的人都說,他在當時掙的稿費還不夠他買菸。
第3點“愛心氾濫”這個說法也應該是成立的,但多少有些問題,因為本來就不富裕,又如何“愛心氾濫”?
1991年3月,《平凡的世界》獲得第三屆“茅盾文學獎”,路遙將消息告訴在延安富縣採訪的弟弟王天樂時,電話兩端的兄弟,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百感交集。
接著路遙說他錢不夠,說到北京得請客,還要買100套《平凡的世界》送人。要弟弟為他想法籌借一筆錢去北京用以領獎買書等事用。
無奈之下王天樂去找時任延安地委副書記馮文德,聽了天樂的話驚呆了馮文德,他說:我的天啊!一個獲茅盾文學獎的人,居然沒有路費?於是,他出門去找了五千塊錢給王天樂。
離開西安去北京領獎那天,王天樂從延安趕到西安火車站將懷揣的5000元錢直接送到路遙手中,對路遙說:你今後再不要獲什麼獎了,人民幣怎麼都好說,如果你拿了諾貝爾文學獎,去那裡是要外匯的,我可搞不到!
而路遙當時沉默了片刻,只說了一句:日他媽的文學!便頭也不回的進了火車站。
03離異
由以上三點可見,路遙與林達離婚是遲早的事。
王天樂曾說過:1992年初,我嫂子林達正式提出了和路遙協議離婚的,對此,我無話可說,我也十分理解林達,她不知提出過多少次要離婚了。
他還說:作為一個女人,當一名作家的夫人是十分不容易的。天下女子就是找一個農民也不要找作家為丈夫。當作家可能獻出生命,但當作家的夫人同樣要經受普通女人無法容忍的各種心靈災難。
“在這一點上我不恨林達,也不恨路遙。”王天樂把這件事看得很透,但難免不會有些傷感:
他(路遙)把離婚一事的工作交給了我,實際上路遙只把這件事當了“工作”,不存在任何情感。林達是開通的,她不要任何東西,準備一個人到北京成家立業。因為她是北京知青,回故鄉也一直是她的夢想。
就在準備很簡單的了結這樁悲劇之時,路遙住進了醫院。王天樂說,“我知道,他這次進去肯定是出不來了。”
這個時候林達實際上已離開西安,到北京組合新的家庭去了。這就是說,路遙病重至逝世前,林達並沒有在他的身邊。
對此,有一些人感到不平,但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不能帶有傾向性,林達當然也有著自己的苦衷。
路遙病逝後,她攜女兒在挽帶上寫了這樣一句話:“路遙:你若靈魂有知,請聽一聽我們的哀訴……”
顯然,她是有話要說,但已經是不知對誰去說或者是無從說起了,抑或是沒有必要說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不是誰想說就能說得了的。
路遙去世的當年,即1992年,林達把自己和女兒路茗茗戶口遷到北京,之後,人們就很少得到林達的消息了。
到是路茗茗偶然露面:2002年,她作為路遙的愛女,受邀到延安大學參加路遙雕像的揭幕儀式;2003年,她致函某出版社,稱其全權處理路遙作品著作權事宜……
現在,她是北京一家文化公司的總經理。
04孤獨
寫作這件事情,從本質上講,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儘管它後來可能變得很公眾,但在寫作之時,是無人能夠分擔的。
就像路遙的創作在後來被變成了一種公眾的閱讀,但在創作的過程中,他本人一定是孤立的,甚至連最親的親人也都不會幫助到他什麼。
今天,面對路遙的離去、面對路遙留下來的作品,人們真的無需指責和抱怨什麼,包括林達當時的離開。
因為寫作包括讓作品流傳下來,應該是由作者一個人來完成,這正是寫作殘酷和孤獨的一面:
——沒有人理解你,也沒有人幫到你,你就是你,你只有你自己,不可能帶上別人,或者,帶上別人沒有什麼用處。
從這一角度再來看那句“路途遙遠,山高林密,到達不易,先離而逝”,就很有意味:
——路始終在那裡,而裝扮它的林並不一定始終都要伴隨著它,因為路到過的地方的林並不是一定能達,而路所有的境界也不一定是林都具備的。
所以,到頭來,路還是路,林還是林。
根本就沒有必要指望路變成林或者林變成路,林站在哪裡都是風景,但路只能孤獨地通往遠方才能成為路,才能成就自己和那些走路的人。
或者說,路只能感謝林曾經的伴陪,而林也只能在曾經的伴陪裡更美。
這就是生活,很現實,對於路遙和林達而言,似乎無關寫作,但一切卻分明是被寫作點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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