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9 文苑丨吃 会

文苑丨吃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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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会

时候常听老人们叙旧我家“吃会”的盛况,虽是记忆犹新,但是,为了写好、写实当年的“吃会”,我还是专程拜访几位高寿老人,再次聆听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式讲述我家的“吃会”,心中比幼年时多了一份伤感。每年的腊月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这三天,乡间小路上,挑粮的、掂肉的、提鱼的、独轮车推着各种货物的人们都来我家吃会。什么是“吃会”呢?我家是中医世家,祖上有个训诫治病救人付得起药费的,当时收费;付不起的,只告知药费是多少钱,也一样看病给药,且不记帐,只在腊月的这三天摆流水席接待那些感恩被医好的、当时又付不起药费的人前来补交药费或以物抵费。不过,这都是解放后往前的事了。

能是常年累月置身“是药三分毒”的药材中的缘故,我家人丁并不兴旺,且更易感染疑难杂症。我大爷爷娶了三房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我爷爷奶奶都在三十岁左右相继去世,我大爷爷把两家合成一家收奍了他年仅几岁的两个侄儿,后经宗族立嗣把我二爹过继给他当儿子,承担起了培奍教育我父亲和我二爹的责任。我大爷爷自已稍有闲暇卷不离手,终生钻研医学典籍优化药性配伍,穷其一生完善先祖留下的治病良方。对教育下一代极其严厉,结合医案言传身教医术医德,规定我父亲和我二爹当天背会的药方,第二天抽察若背的不好就会用戒尺惩处。我家一边拥有令人称羡地医术,一边是亲人的不治之症,既是家之痛,也反映了数千年来中华中医的局限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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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爷在临解放的前几年死了。死了很多年后,老辈人仍念念不忘他的医术和医德。比如被我们那块民间传神了的一件事是国民党统治时期,罗山县县长得了转头疯病,这种病发作起来头晕目眩,去了很多地方,请了很多名医诊治皆无效。不知是谁向县长推荐了我大爷爷,县长派人来叫我大爷爷去给他看病,我大爷爷拒不出诊。除了离我家较近的乡邻们有个急诊外,其它的我大爷爷概不离堂,县长无奈只好派轿来请。到了县府,我大爷爷看了很多先生给县长开的药方说没问题,只是都少了一味药引子。让人牵来县长的马,叫他骑着打马飞奔,我大爷爷抓起一小撮马蹄踏起的尘土丢入煎药的罐中说这下就好了。县长将信将疑,勉强喝下了几幅药,县长的头晕病断根了。以至我们那块流传一句话:要治转头疯,还得刘先生的马蹄尘啊。我大爷爷到底是如何治好了县长的转头疯病不得而知,猜想是我大爷爷做了拒绝不能的功课,研究分析了先生们可能忽视或不敢用的某味药材,抓一撮土放入药罐中是假,实是悄悄地加入了治疗转头疯病必不可少的药材。

疗常见病就不赘述了,就说我家治疗风湿病和小儿科的绝活吧。在那个医疗器械不发达的年代,全靠先生凭经验望闻问切,尤其是风湿病,放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在也是让医者头疼的病症。我家秘制的药粒放在病人病灶的穴位上点火一烧,绿莹莹的火苗熄灭后病灶部位会鼓起一个大水泡,再用经火燎消毒的银针刺穿水泡引出毒水、敷膏药、服汤药。治疗三次,病人关节基本活动自如。治风湿病关键在制药,把配制好的药材放进碾槽里碾成粉面,倒入锅中加水熬至粘稠,一小滴一小滴的滴到下边有炭火的特制平锅里,焙制好的药粒如米粒大小,装入包有干炭的瓶中密封备用。每次配药、熬药,前后院门派人守住,我父亲也没资格观看制药。我家的拿手绝方是不外传的,我大爷爷唯一的女儿也不会我家的医术。秘方是传男不传女,传单不传双,这也是我们宗族外枝都不懂医的重要原因。每次配药、熬药,我大爷爷只带我二爹和他一起进入药房制药。而小儿科呢受当时落后的医疗条件限制,没有现在的体检设备,一般幼儿不能表述自已的病痛,只能是“望、闻、切”,很考验医者的造诣功底。我大爷爷治疗小儿科一样很有名气,经常有人半夜抱孩子走几十里路来看急诊。付得起付不起诊费,我大爷爷都不会怠慢,立即诊治给药,救治了很多危在旦夕的新生命。无论多急的病人抬到我家,我大爷爷不疾不徐的诊疗措施都能让患者和患者家属很快舒缓下来。这既是对先生的信任,更多地是医术的体现。还有很多贫困人家,当时付不起药费,到腊月吃会还是来不起,再来看病,我大爷爷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诊治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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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白天官吏横行霸道,夜晚土匪无恶不作。我家一不攀附官吏,二没请人看家护院,从没受到官吏和土匪的滋扰,靠的是“吃会”广施恩惠,救治了远近无数有钱没钱的病人。很多穷人被土匪劫了有限的财物,本是受害者,顶不住贫困的压力,也加入了匪群变成了加害者。解放后政府开展剿匪反霸的斗争,严格甄别每一个成年人的政治面貌,经政府甄别确认我们宗族没有一人为匪。我大爷爷是族长,他告诫族人越是兵荒马乱的年月越要谨遵祖训耕读持家,本分做人。没吃的找他,遇难处找他。但是,不可以勾结官吏招引祸水,更不可以为匪祸害乡亲。否则,一经发现开除族籍,死后不得葬入祖坟。祖上训诫如粗茶淡饭一样渗透到我们的血液里,在后世子孙的骨子里浸透了不开口说难、历经挫折也能挺直腰杆的臭硬性格,不知还要经历多少代人才能改变。

年吃会,族人、街坊都来帮忙,还有很远的外乡人也自愿前来帮忙料理吃会。起早摸黑分工明细,择洗烹调搭建粮屯,及准备装各种货物的箩筐。备菜的,执客的,忙的是不亦乐乎。我大爷爷端坐厅堂,命我父亲和我二爹在院外迎客,无论来人提物还是空手,对每位来宾都作揖答谢,绝不失礼。来客由执客师导引入座,八人一桌,排座只分长幼,不分贫富贵贱,够一桌人就上酒菜,愿喝的可随意喝几盅。很多本地的乡贤名流本不欠费,感念我家的医德,也带着银元前来续善。三天下来,能摆几十桌,收几屯粮和几大箩筐鸡鱼肉蛋。腊月二十七的趁年关家家都要办年货,把吃会收到的货物运到县城卖掉,用卖货的钱和吃会收下的钱把下一年需要的药材采购回来。年复一年,其实也极不容易。周而复始,又开始新的一年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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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是富甲一方,还是窝居深山,惟有有人来保障健康才是安居乐业。我家独特的行医方式像不像早期的合作医疗呢?世世代代用润物无声的博爱守护一方人民的健康平安。吃会的规矩虽是刻板,影响了行医收入,世代救人无数,也没积下多少财富。但用独特的行医方式给千万贫困家庭撑起了温馨的家,避免了多少人间悲剧,播撒团圆之花在千家万户绽放。德国名医狄赫给国王治病的一段对话备受推崇,但是,在狄赫的诊所只有平等对待,鲜有免费诊治的传颂。

家的中医究竟传承了多少代?因“破四旧”被无知的人强行搜出烧毁了历代医案,以至无据可考,的确遗憾。我们家人聚会,每当聊起祖上“吃会”的训诫都会热血沸腾,为历代先祖积淀的无量功德感到无比地自豪,也顿感无比地惭愧。祖宗积攒下的医学瑰宝在我们这一代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承,愧对祖先,愧对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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