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 騎驢尋梅------章銅勝

每年於梅花欲開之時,我都想出去尋一次梅,不管遇與不遇,都是充滿著期待。對梅花的尋找,與其說是為了去看梅,不如說是為了去兌現自己的一份承諾,放下心中一年來的一些牽掛。

清代張潮在《幽夢影》中寫過一句話:“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若能以人來喻花,梅花應該算是花中一位隱逸的高士。尋梅,如去尋訪一位高士,遇之,有欣然之樂,有靜聆教誨的怡然之得;不遇,未必就會沮喪,也許還會萌生出新的期盼來。

尋梅,可專程尋訪,也可順路而尋。我喜歡趕在梅花尚未盛開之時,于山塢水畔,去看紅梅褐色梅枝上點點洇染如胭脂般的花苞,正是將破未破之時,那一點含羞的澀意,在冬天是耐看的。去看綠萼梅的青綠枝條上,綴著如新芽般的花苞,淡綠上有茸茸的白毛。此時,紅梅與綠萼梅未開,於疏影橫斜裡,還少一分暗香浮動,需細看慢尋,你才能發現寒冬裡那一樹梅花的諸般好來。等到梅花開了,尋梅宜在雪天。呂本中說:“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在雪中尋梅,體會的是尋的趣味。

我在想,古時的人是怎樣尋梅的呢?他們那樣喜歡梅花,種梅、畫梅、詠梅,甚至是以梅為妻,可想他們是痴迷於梅的。想起古時那些可愛的人,總覺得風雅而有意趣,如果想起的是某位詩人,就更有意思了。我希望他像許多落魄的詩人一樣,是喜歡騎驢去尋梅的。春風得意馬蹄疾,是孟郊登科後的驕傲,更多的詩人,是失意的,他們只能騎驢而行,從寒酸走向寒酸,從窘迫回到窘迫,可他們的內心又是滿懷詩意的,騎驢尋梅,以詩會友,是他們生活的日常,是他們的詩和當下。有時候,我倒希望自己能穿越到那樣的時代,和一位詩人朋友一道踏雪訪友,騎驢尋梅。

孟浩然寄情山水時,喜歡騎驢尋梅。相傳他常於雪天在蘇嶺山上騎著驢子找尋梅花的蹤影,他還說:“吾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背上。”也許,他的詩思還在所尋的梅花香裡。至今,鹿門山下的鄉間還流傳著:“憶昔孟老號狂客,尋梅不顧瘦驢疲。雪花梅花共徜徉,情高獨得詠梅句。”

雪夜,我們從朋友處返程,此時雪白月清,山路寂寂,風過山塢間,有瀟瀟之聲。我們牽著驢,或是騎著驢,在山道上慢慢地走著,輕言細語,踏雪有聲,忽有陣陣幽香傳來,才知道附近有梅花開了。於是,側立路旁四處張望,在雪夜裡,梅花難識,也難辨,更不可知開的是紅梅,還是綠萼,獨立路旁片刻,於四顧茫然中心懷悵悵,只能在寒冷的雪地裡聞一陣清冽的梅香,能如此,也算是自己有一份梅緣了。待到明日,或許就會忘記昨夜路遇的梅花,或許還會專程去尋昨夜的那一樹梅花,尋與不尋,遇與不遇,都是開心的。

若是在溪邊橋畔遇到一株幹如龍鱗,虯枝如墨的老梅,那就是與梅花的一段奇緣了。湯顯祖的《牡丹亭·寫真》中,杜麗娘有一首題畫詩,末兩句是“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我不想談論杜麗娘對於愛情的憧憬,我喜歡的是梅花開,柳芽萌的春水之畔,那是梅柳同春的風景。尋梅,也是在找尋心中的春天。

騎驢,是俗生活。尋梅,是風雅事。騎驢尋梅,是在世俗的煙火裡對生活詩意的嚮往。

摘自: 2020年01月12日 《西安日報》

騎驢尋梅------章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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