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木子
數年前，一種爆火的汽車融資租賃模式傳入中國，它在汽車金融領域掀起了一輪創業和融資熱潮，而港股上市公司易鑫集團（以下簡稱“易鑫”）便是眾多玩家中的佼佼者。
作為唯一一家同時得到騰訊、京東、百度、易車共同投資的企業，易鑫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企業，雖有眾多優勢資源加持，但它的成長之路實際並非一路坦途，近期則更是進入了動盪的多事之秋。
人事動盪
有知情人士前幾日向消金社爆料，易鑫的運營主體上海易鑫融資租賃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易鑫租賃”）正進行分批裁員。
“公司沒有任何補償，要求員工自行離職，目前片區負責人已經勸走了部分入職不久的小白員工，馬上就要對老員工開刀了。”據該知情人士介紹，易鑫租賃目前正處動盪，經營上涉及刑事案件，已經有部分公司領導被請去“喝茶”接受調查，而且管理層人事調整頻繁。“9月份才變更的法人，現在分支機構的營業執照又要被回收再次變更。”
12月12日，中國裁判文書網的一份裁定書被公開，易鑫租賃與某客戶的一起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案件被移送公關機關，陷“詐騙”風波。
對此，易鑫租賃發表聲明回應稱，公司被查消息不屬實，易鑫並不涉嫌詐騙。
而據自媒體第一消費金融透露，因一家已經終止合作的代理商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易鑫方面一位負責貸後的高管被山西省臨汾市警方帶走協查超兩個月至今無消息，包括部分用戶的車輛的登記證書也被帶走協助調查。
“易鑫高管被調查屬實，但此事目前並沒有定性。”上述知情人士向消金社表示。
在先前爆出裁員一事後，消金社近期確認進展時，該知情人士最新回應表示，經過與公司溝通，目前部分員工的裁員問題已暫時得到解決，所以此事也未向外曝光。
此外，自11月底CFO劉曉鉦離職後，易鑫高管人事近期再度調整。12月18日，上海清算所網站顯示，易鑫租賃發佈關於法定代表人、董事發生變動的公告。姜東辭去公司執行董事、法定代表人職務，由劉會群擔任公司執行董事兼總經理、法定代表人。
不久前的9月19日，易鑫租賃宣佈免去張序安公司董事長、法定代表人職務，委派姜東為公司執行董事、法定代表人。
易鑫租賃歷史法定代表人變更信息，來源於企查查
僅僅不到3個月的時間，公司連續兩次更換法定代表人。對此，易鑫的工作人員對媒體解釋稱：太忙了！“易鑫租賃目前與多家銀行開展合作，每次談合作時都需要法定代表人親自到場。姜總最近忙於跟進其他項目，經常不在上海。”
上述知情人士向消金社透露，“目前易鑫新換的公司法人級別其實不高，之前是一位高管的下屬。”
在某業內資深人士看來，“易鑫以太忙為由換法人，這簡直比獐子島扇貝跑掉了還搞笑。”
轉型與風險
易鑫遭遇的人事動盪的背後，是公司整體業務調整的現實和經營過程中暴露出的風險。
易鑫原為汽車互聯網巨頭易車（紐交所代碼：BITA）旗下的汽車金融事業部，後被拆分出來獨立運營。自立門戶後的易鑫獲得眾多資本青睞，騰訊、京東、百度、易車、順豐王衛、東方資產、IDG等紛紛加碼押注，總融資額接近100億元。
2017年11月16日，易鑫掛牌香港交易所，不僅是中國汽車金融第一股，也成為彼時國內市值最高的以融資租賃為主營業務的公司。
但是從2018年開始，易鑫的業務重心發生了改變。截至去年年底，易鑫與六家銀行達成合作，促成汽車金融交易14.4萬臺，同比增長15倍。助貸促成的交易佔比由2018年一季度的8%攀升至四季度的60%，合計佔全年汽車金融交易總數中的30%，而2017年這一比例只有2%。
到了2019年上半年，易鑫的助貸業務收入進一步上升，公司貸款促成服務收入為8.39億元，同比增加655%。
與此同時，易鑫起家的自營融資租賃業務的新增體量卻在大幅下降。2019年中期業績報告顯示，易鑫融資租賃期內新交易收入為2.61億元，同比減少42%；2018年公司此項交易收入為18.19億元，同比增加17%。
蘇寧金融研究院互聯網中心主任薛洪言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助貸業務佔比大的潛在隱患是要觀察助貸平臺有沒有承擔實質性的風險。如果助貸平臺承擔著這項業務的風險，其超過資本金的承受能力，行業調整時可能會給平臺帶來大影響。”
在具體的業務開展上，易鑫員工李洋向消金社介紹，融資租賃業務主要分為正租（以租代購）和回租（售後回租）兩種形式。而回租是以車作為資產獲取借款，類似於車抵貸。易鑫的回租業務在操作上其實並不標準，“標準的售後回租是要把車出售給我們公司再租回去，實際操作中沒有過戶，只辦理了抵押登記。而放貸的資金則是來自於銀行，易鑫在其中扮演了‘助貸’的角色。”
對易鑫集團來說，受不斷上漲的資金成本等因素影響，自營汽車融資業務減少，而通過與銀行及其它持牌金融機構合作取得資金的助貸業務比重不斷加大，現業務轉型已見成效，但眼下比較棘手的是業務開展過程中法律風險的上升。
自2018年全國掃黑除惡行動以來，車貸行業的“套路貸”、暴力催收已成為掃黑除惡重點打擊對象。有一些中大型車貸平臺基本不再強行拖車，而是改為電話和法律訴訟催收。
“掃黑除惡，使得包括融資租賃回租形式在內的車抵貸業務成為重點關注領域，事實上對我們的業務開展也有一定影響。”李洋向消金社表示。
消金社注意到，在投訴平臺聚投訴上，關於易鑫集團目前的投訴帖達331個，投訴內容主要為套路貸、砍頭息、高利貸、暴力催收等。
投訴人鍾原2018年10月通過易鑫授權的一家經銷商辦理車貸，合同金額為60066元，實際到賬金額51800元，借款期限36期，每期還款2263元。鍾原在按時還款14期後申請一次性還款，被告知還要還44300元，如果加上已還本金，這樣共計需還款75982元。“車抵押貸款一年，相當於實收本金的50%！這就是高利貸！”鍾原表示十分氣憤。
在鍾原投訴後，易鑫反饋他合同金額為60066元無誤，而該款項已匯至代理商賬戶，但代理商向鍾原表示，他們的實際收款就是鍾原的到賬金額51800元，他們一方並未做任何截留，這其中的砍頭息是被易鑫收取了，並向鍾原表示，“費用如果有異議的話，建議起訴易鑫協調。”
鍾原與易鑫代理商聊天記錄截圖，圖片來自聚投訴
另據媒體報道，來自湖南長沙的肖先生向易鑫租賃借車貸，籤的實際上是融資租賃合同，借款16.2萬元，到手僅14.8萬元，而肖先生認為易鑫對此又給不出合理解釋，於是他拒絕繼續還款，隨後他的車便直接被易鑫派人搶走。
隨著掃黑除惡打擊力度的加大，有部分代理商叫停了和易鑫的合作。
據第一消費金融透露，易鑫現在也不敢直接收車了。“以前做易鑫的產品時，借款人逾期代理商需要兜底，易鑫再把車的債權轉讓給代理商，由代理商去收車催收。現在叫停收車，有代理商便停止了合作。”有知情人士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易鑫租賃列為歷史被執行人有11次之多，涉及各類糾紛的裁判文書超過5000條。
而經營上的糾紛不斷事實上也影響了易鑫在資本市場的表現，截至12月25日收盤，易鑫股價1.73港元，市值110億元，其股價相比發行價已經下跌了近八成。2018年曾被納入滬港通名單的易鑫還因股票大跌被移出名單。
行業困境
作為融資租賃行業的代表企業，易鑫目前面臨的一些困難，事實上也是整個行業當前的一個縮影。
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如果月薪不高、囊中羞澀卻又想實現購車夢，通過融資租賃的以租代購，首付1成，月還1千多，便可開走一輛價值10萬的新車。
一年租期到後，年輕人有3個選擇：續租、退租或支付尾款買車。目前，這個低門檻的購車模式已佔美國汽車銷售市場的30%以上。但在中國，汽車以租代購的整體滲透率，目前還只是個位數。
市場潛力巨大，除多家互聯網巨頭入股的易鑫外，獲得15億美元融資的毛豆新車網、趣店旗下大白汽車、阿里巴巴領銜投資的彈個車等眾多玩家和資本紛紛入場。
但是，這個備受期待的“1+3模式”模式，從美國移植到中國兩三年後，卻陷入了困境。因為大部分用戶在租了一年之後，就會選擇“退車”。
“以租代購其實本質是租車，大部分客戶一直以為自己是買車，雖然每個公司都會要求說清楚，但實際效果就不一定了。而這種形式用戶看起來雖首付和利息並不高，但實際成本是明顯高於貸款買車的。”易鑫員工李洋對消金社表示。
有用戶在某以租代購平臺提車後，行駛過程中出現了違章，但由於車子在公司名下，用戶不能自行解決處理。“處理這樣一個小問題都要找平臺這邊出具一個違章委託書，而且還要3-5個工作日才能開好。”有用戶表示。
而如果用戶選擇退車，以租代購平臺便很難盈利，因為前期的獲客成本和運營成本並不低。為了防止退車，大多數公司會有一系列的措施，比如提高違約金額度，用徵信來限制退車，甚至“逼迫”用戶轉分期，將車買下來。但這樣就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在彈個車頁面上，許多一年購金融方案（標準方案）明確標明，其並不支持退還車輛，如果選擇1年後可退車方案，則月供將會比“一年不可退”方案多超過50%。
“消費者體驗變差，售後服務跟不上 ，矛盾就開始不斷升級。”有業內人士表示。此外，現在很多以租代購提供的車輛，都是一些汽車廠商賣不出去的冷門款。而這樣的車，用戶怎麼有買下來的慾望？
一家以租代購平臺重慶某線下門店負責人在接受自媒體鋅刻度採訪時表示，“目前國內大部分融資租賃以租代購平臺仍處於燒錢階段，由於國內市場的特殊性，很多新入局的公司直接放棄1+3模式，而是3+0、4+0模式。也就是直接讓用戶租車，3、4年後，租金付清了車的價格，車就歸用戶所有，但
相比較美國的模式，以租代購在國內已經變了味兒。”而作為成熟汽車市場的美國，以租代購模式已被認定為常規買車手段之一，且在其金融方案、稅費計算、售後服務等都已形成相關的規範。
2019年，中國乘用車市場下滑趨勢依舊，汽車金融市場也隨之“入冬”，面對嚴酷市場形勢，某些玩家安插商業間諜、對業務系統發起技術攻擊試圖竊取數據、惡意詆譭對手等競爭亂象也隨之發生。
最近幾天，一篇名為《彈個車大騙局：車主連財物帶豪車一夜被偷！買車其實是租車》的文章被上百家自媒體轉載，大搜車創始人兼CEO姚軍紅12月25日回應稱“汽車融資租賃業務通過‘先租後買’的方式實現銷售，其最大特色是通過租賃方式有效地降低了消費者使用汽車的進入門檻。這種模式在國內還是新生事物，在發展過程中存在很多不足，後續彈個車會對產品和體驗不斷優化，但反對競爭對手損人不利己的齷齪手段。”
彈個車負面報道被傳微信消息截圖，圖片來自姚軍紅朋友圈
自媒體“以租代購研究”創始人黃成偉對消金社表示，很多企業和個人把汽車融資租賃行業想的太簡單了，既缺乏專業知識，又缺乏敬畏心理，所以才會在行業初期亂象叢生。 “未來肯定會越來越要求合規合法經營，專業化的企業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消金社注意到，今年8月，易鑫旗下子公司4.75億元投資大連融鑫融資擔保有限公司，獲得了32.2%股權。而根據銀保監會最新規定，助貸機構提供融資擔保服務需持牌。
今年11月，一份《融資租賃業務經營監管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在融資租賃業內流傳，對規範行業發展提出了嚴格要求。
汽車金融大全APP創辦人匡志成向消金社透露，預計未來正式出臺的政策和這個流傳版不會有太大差別。監管趨嚴，僅在資金這塊，融資租賃公司的資金槓桿將大大降低，這便需重點依賴自有資金和資產證券化ABS這個通道，但這對公司的實力和背景又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這樣將利好的還是市場裡的大公司和大玩家，畢竟有實力才能留下來。”
“目前，中國市場還不成熟，我們預估這個融資租賃行業的成熟，還需要3到5年的時間。”有業內人士曾表示。
市場競爭加劇，新政即將出臺，而這也意味著，目前仍處於“成長期”的融資租賃行業將迎來新一輪大洗牌。
注：文中部分受訪者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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