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5 你所不知道的收藏家的古玩煩惱


你所不知道的收藏家的古玩煩惱

廖文偉 湖南醴陵人,1942年正月生。從事新聞出版工作多年,1984年加入湖南省作家協會,退休前為《發明與革新》雜誌副主編。 編著有《東方奇人》、《湖南旅遊十萬個為什麼》以及《打撈歲月·廖文偉古玩叢談之 》、《打撈歲月·廖文偉古玩叢談之二》、《古玩》、《收藏之旅》、湖南《民間藏珍》、《古董拍賣集成·精品點評》十集。


葉佩蘭南下當裁判

約莫是2005年早春時日,有人來“玩家雅集”寄賣一座插屏,我接待了他。

你所不知道的收藏家的古玩煩惱

圖一


屏為瓷質,正面是黑地魚化龍,背面是白地,黑色小楷詞話,一二百文字,工工整整。正面淨墨小頭細身龍,眼平視,魚鱗狀龍鱗,背脊分明,騰雲駕霧,威猛矯健;滿天雲彩,淡褚色人字雲、壬字雲、飄帶如意雲、十字雲、短腳如意雲,隨風飄動;海濤洶湧,躍起黃色錦鯉一尾,畫面清新,氣勢磅礴。作者筆法很是細膩,瓷屏舊氣撲面,香色古盎,圖案帶有很濃的明代早期紋飾特徵(圖一)。屏座顯然為後配,但絲毫無損瓷屏的古韻風釆……

依據瓷畫的時代風格和古舊氣息判斷,我覺得似乎是明代早期的遺存,但各種書刊皆說瓷板畫明代中期才“興盛”,為穩妥起見,想了想,我告訴主人是清代之物,估了價。不幾日,廣電中心的一位女老總託“藝術玩家”一位工作人員來選購古玩,我極力推薦了瓷板畫“魚化龍”插屏,她很高興,當即買下。

一個來月吧,女老總要那位“藝術玩家”工作人員來退“魚化龍”插屏,說是請別人看過,有些問題,不要了。我問有些什麼問題,她笑而不答。我的態度卻很是堅決:不能退,我認為至少也是清代古物,鑑定不會有錯。來人走了,“玩家雅集”的兩名工作人員忐忑不安了,尤其管賬的李豔著了急,賬已經做了,錢也上交公司了,要退,很麻煩的。我安慰她們說,放心,我自認鑑定沒錯,不會同意退的。

一晃兩個星期,女老總又託人來要退那插屏,說是不止一個專家看過,都認為不到清代。我將我的鑑定依據一一解釋給來人聽。我說,倘若硬是要說鑑定有誤,那便是將明代的古董硬說成清代的。話不投機,不歡而散。大約是一個多月後,女老總這次託請“藝術玩家”欄目組一位女士來退插屏,說如果我堅持不退,那就寫個書面鑑定給她。我毫無懼色,當即寫下幾條鑑定意見,交來人帶走。

“玩家雅集”是湖南電視臺“藝術玩家”欄目的收藏沙龍,我是“藝術玩家”古玩顧問兼沙龍經理,這一來一往的“退貨”,早便議論紛紛了。只是我巍然不動,大家也不便公開說些什麼

此後女老總果然再未託人來“玩家雅集”找我。我心中有數,沒有斷為明代早期之物,就是以防那幾位專好找我岔子的先生“生亂”的,定為清代之物豈能有錯?不料我“降級”說成清代的古董,仍然有人不依不饒,難道當真不識古……心裡暗自笑了一回。

此後我漸漸淡忘了此事。記不得過了多長時日,坡子街的古玩大樓邀請了北京故宮的幾位學者,聲名僅次於耿寶昌的陶瓷專家葉佩蘭也是其中一員,在坡子街古玩大樓前搞公開免費鑑定。我對這種鑑定本不怎麼在意,但覺得葉老師尚不是信口開河的那一類專家,通知了幾位收藏界朋友帶藏品前去求鑑。

晚上看都市頻道的新聞節目,忽然發現正在直播坡子街古玩大樓公開免費鑑定,而且恰恰看見一個男子漢,抱著瓷板畫“魚化龍”插屏從人群中走向葉佩蘭。葉老師很仔細地看了正反兩面,轉頭對那男子漢說:“清代的老東西,價值2萬元左右,好東西。”

我無從知曉,葉佩蘭老師是否也留了些些餘地,但她確鑿沒有否定其為古物,且估價竟與我的售價相同。抱屏的男子漢滿面笑容地離去,從此,再無人找到“玩家雅集”來退那“魚化龍”插屏了。

葉老師南下,幫我解了圍,僅作小文,聊表謝意。



三次拒退“紫金碗”


那一日,在古玩集市上撞見一對紫金釉碗。正有個四五十歲的收藏者蹲在地攤前,把著那碗端詳。

古玩行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別人在地攤前審視一件古舊之物,倘若他並沒有徵求你的意見,你可不要橫加指點,說如何如何的好,是你瞧不起人家,炫耀自己;說如何如何的不好,是你壞了地攤上的生意,得罪了人……而最可能的,是萬一你看走了眼卻說好,人家信你,買下了,一朝醒悟,是會說你一輩子壞話的。

我不露聲色地蹲在一旁,眼睛卻盯著那碗,覺得古氣很濃,釉色如同紫金,非同凡物。尤其口沿下那圏黑紫色花斑,必定大有文章,心中便有些忐忑,唯恐那人買走。約莫十來分鐘,收藏者似乎認定了為不屑之物,下決心不要。只見他輕輕放下那碗,站起,揚長而去。我立即將那對碗抓了過來,心中石頭終於落地。

你所不知道的收藏家的古玩煩惱

圖二


這是一對紫金色醬釉碗(圖二),“廣底、深腹、高圈足”,外巻型圓唇口,胎骨為米白色。

你所不知道的收藏家的古玩煩惱

圖三


其釉色深紫閃紅,施釉不到足,足之外牆有“垂膝”(非屯釉)現象(圖三),足沿內斜削,底見自然旋坯痕。釉面不開片,有錫光熠熠。掏出放大鏡仔細觀察,發現碗沿下黑紫色釉圏原是結晶狀花斑,扇面狀的、放射狀的,重疊錯落,十分美麗。這種結晶狀花斑是曾經深埋地下數百年的鐵證,那位收藏者怎麼竟會忽略它呢?怪還怪在碗內不施釉,露胎已被沁成土黃色,散佈有鐵黑色小點。這種碗內不施釉的工藝,已見權威雜誌公開報導過的,有唐代陶瓷器,其特色之一即碗內不施釉(圖四)。美中不足的是,其中一隻掛有五六公分長線,諒必是古玩商販們不以為珍貴,倒騰來倒騰去時失手所至。

你所不知道的收藏家的古玩煩惱

圖四


“我的天,他怎麼會不要?”我暗暗地有些驚詫,覺得不可思議,心裡對自己說:“很典型的唐宋時期紫金釉瓷器,鐵證如山的出土器物啊,不是千載難逢也是百載難逢的東西!”

紫色自古為祥瑞之色,紫色袍服在明代以前曾經顯赫千餘年。南北朝貴胄官僚皆服紫衣,《左傳》更有“紫衣君服”一說。唐朝白居易作詩,竟敲定“朱紫盡公候”一句,說是那些著紫衣紫袍的,盡是公候一族。道教中有紫皇,指大清九宮中天皇、紫皇、玉皇中的紫皇,紫色不可不謂之殊貴。北宋定窯出紫器,南宋時竟規定文官著紫服……如是,祥瑞之雲也便有了紫雲、紫氣之雅號。紫金釉瓷的出現,當是與紫色歷來的尊貴地位分不開的……

更令我吃驚的,是攤主開口二百元,我以一隻有傷還價,80元,他似乎惟恐我反悔,連說“行”,立即伸出手來接錢。

幾度春秋後,那一日下午,衡陽的房產商人陳總,隨稱我為師父的、時任衡陽森林公園的廖俊魁經理來寒舍。他說他希望搞點收藏,但無從入門,希望看看我的“真古玩”,學習學習,有利上路。於是我搬出幾件古瓷,其中便有古氣明白無誤的紫金釉碗,指點著講述其古氣,其高貴,其難得……

不料陳總突然提出,他想學搞收藏,卻無一件可以憑以為參照的真古玩做標準件,希望我轉讓一兩件東西給他做“座右銘”。我覺得這種精神可佳,亦為他的真誠所感動,點了頭。不料,他單單便挑了那對紫金釉碗,請求我將其讓給他,作為他的第一件珍貴藏品。

想想自己年已古稀,又許了諾,讓了也罷,更是礙於有稱師父者說是他的朋友,紫金釉碗移居衡陽。

誰知陳總豈止是不懂古玩,耳根子尤其的軟。回到衡陽,行內人認定為膺品者居多,都說他交了一大筆學費,他覺得上了我的當,怒氣衝衝來長沙找我退碗。

“退是不行的。”我很客氣的招呼他坐下,上了茶,這才說:“我認為沒有錯,因為別人說是膺品就退還給我了,等於我承認了他們說的是對的,自己否認自己的鑑定。”

陳總急了,他理直氣壯,說:“你廖老師是名人,賣假古董,還這麼貴,怎麼就不能退?”

“正是因為你們都把我當什麼名人,人家一說假我就退,我那點臭名就當真成了臭名了。”我也理直氣壯,說:“我認為不是轉讓的假古董,不能退。”

陪他來的廖經理,坐在他身旁,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想必是陳總一定要他陪了來退碗的。見我態度如此堅決,陳總更是氣惱,沒有說話,更不握手,拂袖而去。

不到一個月光景,陳總再一次登門。這一次,他是單獨一個人上樓來的,他說廖經理在樓下車裡等,不肯上樓,仍然是要退那兩隻紫金釉碗。

我的態度仍然很堅決,說:“我認定是唐宋時期之物,真要退,有個條件,那就是要有博物館權威專家的鑑定證書,他們的專家對傳世古玩不一定熟悉,但鑑定出土器物十拿九穩。如果他們鑑定我賣的是假古董,即使我不同意他們的觀點,也無話可說,認!”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總當然無話可說,又一次拂袖而去。

兩個月後,陳總同森林公園廖經理第三次登門,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廖老師,我找了博物館的幾個專家,都看了,你鑑定的沒有錯,都說是好東西。”陳總笑容滿面,一進門便伸出雙手來握手,接著便一迭連聲道謝,說:“謝謝你,謝謝你,不好意思……還想請你讓幾件好東西給學生……”

我四顧而言他,不想再惹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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