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继强
澧水河畔的这座小镇日益繁华起来，宾馆、酒店、茶肆一栋接一栋，从事餐饮、运输、食品加工、旅游工艺品生产的老百姓收入颇丰，也包括在度假村对面编制竹制品的小篾匠。
小篾匠眉清目秀，讲话斯斯文文，可是左腿比右腿短一截。听说是刚发蒙念书时被运沙石的拖拉机碾压的。后来，他干上了篾匠手艺，镇上的男女老少都叫他瘸子篾匠，或者小篾匠，他的大名叫什么，似乎被人们忘却了。好在小篾匠不论别人怎么称呼，他都回答得极干脆。
篾匠不是赚大钱的热门手艺。但是，小篾匠除了能熟练地编制修补篾筐、背篓外，能用细如丝线的竹篾编制小巧别致的小狗、花猫、山羊等动物。前些日子，小篾精心编织的什么美猴王、喜羊羊、十八罗汉、变形金刚，出摊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来度假村的韩国客人一抢而空。
小篾匠的生意之所以红火，除了他编制的小花篮、小背篓、小箩筐经久耐用和竹制工艺品惹人喜爱外，还在于他的二胡拉得好听。每天清晨，他把摊位摆好后，一曲清脆动听的《走进新时代》就把桥头街尾男女老少，还有度假村里的中外游客吸引过来。有时已近黄昏，摊位上的竹制品已卖完，小篾匠还把二胡取出来，先是一曲《二泉映月》，接着又是《梁祝》，拉得夕阳呆在西边马架山颠总不下去。这时，无论是担柴路过的小伙子，还是刚从河边洗衣返回的小媳妇，乃至泡完温泉外来游客，都会认为这个小篾匠在想老婆了，不然，曲调不会如此情意缠绵。
小篾匠只是左腿短了些，要找个老婆应该不是很困难。别看他清晨出摊，天黑收摊，日晒雨淋的，其实挣的钱不比外出打工的少。前些年就将乱石墙平房改建成了三层小楼房，家用电器、空气能热水器等一应俱全。同街卖甜酒的江幺姑替小篾匠算过账，他一天平均收入不少于四百元，又没有什么大的开销，除建房、添置家电外，个人累积存款不少于60万元。不过，毕竟只是个篾匠，而且还是瘸子篾匠，即使有些存款，但要找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恐怕也不容易。于是，好心的江幺姑先是想把河对岸的一位离异还有个小孩的女人介绍给小篾匠，可是，小篾匠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是个瘸子，不能连累别人。”后来，江幺姑又介绍一位闺中待嫁也是腿脚不方便的小姑娘，小篾匠认为两个瘸子没办法一起过日子。听说，有一次江幺姑还把一位瓜子脸、樱桃口、皮肤白皙的小姑娘带到摊位边，以为小篾匠会称心如意。谁知，小篾匠从小姑娘的右眼珠不能转动，发现小姑娘右眼失明还安装了假眼。如此相亲的结果使江幺姑不停叹气，小姑娘的左眼泪如泉涌。
其实，小篾匠心中有人。这个人就是街对面度假村的服务员腊妹。腊妹一张脸白得像玉雕，两只俊俏凤眼乌眸生辉，还有美妙弧线构成的蜂腰隆胸，哪会看上腿脚残疾的小篾匠呢？
那是一个天空飘舞雪花的日子，腊妹嫁给了镇上的超市老板邓兴宝。婚礼办得十分风光，仅街头巷尾摆设的充气彩门就有三十八道，还从县城请来婚庆司仪。小篾匠托人送去一个较厚重的红包，但没去坐席，只是在雪花纷飞的竹制品摊位边拉二胡，而且不停地拉着能让人听得落泪的“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
结婚时的排场大，并不意味着婚后生活甜蜜。腊妹怀上孩子不久，邓兴宝就迷上了地下六合彩和麻将赌博，而且时常二、三天不回家。后来，腊妹生下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女孩，邓兴宝不仅把打麻将输钱、六合彩对不上彩号的原因归结是腊妹带来了晦气，还指责腊妹没生儿子断了他家的香火。那些日子里，小篾匠一听到邓兴宝又输钱了，又跟别的女人玩到床上去了，一见到抱着孩子的腊妹面目憔悴，低头不语就连连叹气，连二胡也不拉了。
谁也不知道腊妹的苦日子何时能到头。那天下午，邓兴宝见超市生意冷清，干脆关门到麻友家里打麻将去了。太阳已经西下，街边的路灯亮的时候，腊妹见邓兴宝迟迟不归，便出门找寻。谁知，在一个交叉路口被一辆摩托车撞飞两米远。也许是良心发现，邓兴宝耐着性子在病床上守护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会诊后的医生告知邓兴宝，病人伤势严重，尤其是病人的左眼被摩托车破碎的灯罩玻璃扎伤，很可能左眼失明。听到这些，邓兴宝的伪装掩饰不住了，当即拂袖而去，还对腊妹说：“你眼睛瞎了，我们的夫妻情分也到头了。”
命运怎么对好人如此不公呢？病床前无人陪护的腊妹，尽管眼睛被纱布包裹着，但是心酸的泪水还是不时渗透出来。谁也没想到，拄着拐杖的小篾匠来到病床前，又是送水又是喂饭，还声情并茂地给腊妹讲故事。镇上的人都说：“这小篾匠，心地善良。”不过，也有人认为腊妹虽然长得水灵清秀，可是现在少了只眼睛，又拖个女儿，恐怕小篾匠瞧不上了。然而，腊妹病情稳定下来，出院的第五天就同邓兴宝办理了离婚手续，再过了半个月腊妹就同小篾匠结成了夫妻。
自从同腊妹结婚，小篾匠就激发出无穷的创造力，新近编织的十二生肖竹制工艺品不仅使经济收入翻了番，还进入了长沙城里的旅游博览会。腊妹因祸得福，因为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小两口还计划再要个孩子，腊妹一门心思想生个男孩。可生男生女谁又能十拿九稳呢？小篾匠则笑迷迷地说：“只要是腊妹生的都金贵，没得生的也无所谓。”
恩恩爱爱的日子过了三年多时间，腊妹的肚子还没有鼓起来。不过，腊妹失明的左眼竟然有了一丝感光。小篾匠二话不说，催促腊妹赶紧去医院，而且要去长沙大医院。不知是不是大医院的艺术高超一些，腊妹手术后的左眼完全恢复，不，比以前更俏丽更楚楚动人。腊妹从长沙回到家里的那天晚上，小篾匠有些神不守舍，辗转不安。聪明的腊妹看出他的心思，小嘴一撅，黑溜溜的双眼扑闪扑闪的：“我现在眼睛好了，而你的瘸脚是不可能好的，我们还能继续过下去吗？”小篾匠满面通红，赶紧低下头：“是的，我是个永远站不起来的瘸子，不能耽误你。这样吧，银行卡上还有70万元钱全部给你，找个好人家。有个请求，就是你别把女儿带走，我舍不得啊。”腊妹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笨，我是逗你的，今后我就是你的腿。”
而今小镇上每天能看到，腊妹陪着小篾匠编竹制品，如果时间恰好，还能听到悠扬、婉转的二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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