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班回来顺道去菜市场买菜，在琳琅满目的食材中挑选着晚餐要煮的材料，市场里熙熙攘攘，人声喧哗。
站在我旁边的老奶奶一边拉着小孙女的手一边在挑选着排骨，老奶奶自然卷曲的头发，看起来干爽健朗的样子。小孙女的小脸蛋泛着红晕，手里拿着大团粉嫩嫩的棉花糖，一口一口美滋滋地吃着。
一会，小孙女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我还想吃糖葫芦。”老奶奶故作生气地说：“你才吃着棉花糖，等下就要吃晚饭咯，不能吃那么多甜的东西了，会蛀牙的喔。”“不嘛不嘛，我就是想吃。”小孙女带着哭腔嘟囔着。
老奶奶将小孙女抱了起来，悄悄说：“那你答应我不能和妈妈说你今天吃了糖葫芦喔，今晚要好好吃饭，那奶奶就买给你。”小孙女略带忧愁的脸上绽开了花，欢喜地说：“我不告诉妈妈，今晚会好好吃饭的，来奶奶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花猫。”
老奶奶一脸宠溺地看着小孙女，小孙女蹦跶到地上，手舞足蹈高兴极了，连着说了好几遍：“奶奶最好了，我最喜欢奶奶了。”老奶奶一脸和善，笑起来的时候眼神里都满是爱意。
“走，咱们回家做饭去。”老奶奶与小孙女慢悠悠地走出了菜市场，一老一小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渐渐远去。每每看到老人与小孩，必然会想起最疼爱我的奶奶。
02
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七岁，奶奶六十七岁，那会奶奶的身体很健朗，有点微胖，饱经风霜的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微笑。
奶奶信佛，身上总会佩戴着一块在庙里求来的玉佩，睡觉的时候，我总喜欢摸着奶奶身上的玉佩，喜欢紧紧地粘着她。
奶奶喜欢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和我讲妖怪的故事，“从前有个妖怪，晚上的时候喜欢在门口守着，如果小孩子不睡觉了，她就会伸长手把这个孩子抓走……”
为了哄我睡觉每次都是讲着一样的故事，一样的情节，但我还是饶有兴趣的安静听着，总觉得奶奶的声音很好听。
有一次，奶奶被伯母骂了，吵了起来，奶奶突然说了句“我干脆喝农药死了算了”，我在屋子里听到，发了疯一样跑出来去抱住奶奶，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往下留，嘴里哽咽地说着“奶奶不能死，奶奶不能死”。
“奶奶刚才在说气话呢，奶奶还要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嫁人呢，奶奶会一直陪着你。”奶奶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死”这个词，不知如何形容孩童时对这个词的理解，只是突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只记得那晚半夜惊醒，发现床边的奶奶不见了，便失了惊嚎啕大哭，正在上厕所的奶奶便赶紧跑回来，抱着正在大哭的我说：“奶奶在呢，奶奶在呢，不怕哈。”看见奶奶就仿佛有了定心丸。
童年的记忆里，关于爸爸妈妈的画面很少，他们那会工作忙，我天天都是跟着奶奶一起去菜园摘菜、山坡上捡树枝、树荫下唠嗑、小河里抓鱼虾，我是奶奶的小跟屁虫，奶奶在哪，我就跟到哪。
03
奶奶很喜欢薄荷，尤其爱吃薄荷粥。
稻田埂上有很多野生的薄荷，冬天天气太冷，薄荷会很少见，但每到春天来临的时候，它们便悄悄然地从泥土里冒出了嫩芽，然后迅速繁衍开来。
春天的稻田埂上有着大片大片的薄荷，奶奶拿着菜篮子悠闲地在田埂上走着，我踩着小碎步紧紧跟在奶奶身后。一开始我分不清那些是薄荷那些是杂草，奶奶便说，你靠近叶子闻一下，如果闻到香味的就是薄荷了。
阵阵微风轻抚，在阳光中散发着清清凉凉的沁人心脾的味儿，这种独特的清香令我兴奋不已，摘完薄荷，指缝里都依然留着那股香。
薄荷粥很清淡却会让你久久回味，将薄荷叶洗净，切得细碎细碎的，放入滚烫且粘稠的白粥中，加点花生油，些许盐，搅拌一下，碧嫩的薄荷叶在晶莹的白粥中此起彼伏，薄荷叶在热粥中不宜待久，一会就可以关火了。
我和奶奶捧着青瓷海碗，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吃着薄荷粥，浓郁的薄荷香令我着迷，也让我怀念。
即使现在在广州工作，我也会在租房里拿盆子种上薄荷苗，无论在哪，薄荷都一如散发着幽香。薄荷的花语是“愿与你再次相逢”，透过那片葱郁的薄荷，我仿佛看到奶奶微胖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我们正欢快地吃着热气腾腾的薄荷粥。
04
家后面是小山坡，山坡上有很多别人修整果树时掉落的干枯树枝，和被风吹落的叶子，奶奶总是闲不住，隔三差五就拿着大簸箕去山坡上捡树枝，留着做柴火用。
每次看见奶奶出门，我总不依不饶闹着要跟去，奶奶没办法只好带上。秋天的时候，在小山坡上尤其凉爽，微风阵阵，吹得叶子飒飒作响。
奶奶弓着腰寻找着能做柴火用的树枝，细心地寻找一枝一叶，直到装满簸箕才肯回去。
那会用的是柴火灶，每到太阳落山时，奶奶就要开始烧水了，一大家子晚上的洗澡水。奶奶捡来的晒干的柴火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先用些叶子来引火，再用大根的树枝进去，奶奶拿着火夹在灶洞里几经拨弄，火便顺势燃烧了。最喜欢在奶奶烧水的时候，丢几条番薯进去烤。
冬天的时候，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灶洞前，烤着火取暖，我和奶奶在灶洞口前坐着，灶洞里的柴枝滋拉滋拉的燃起，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的翻滚着，里面正烤着的番薯一点点地散发出香味。
水烧好了，番薯也烤好了，烫烫的红薯在奶奶的手上掂来掂去，剥开烤焦的外皮，露出金黄色的番薯，很香很甜，儒糯的口感。我和奶奶一人一口享受着，似乎那寒冷的冬天也在这香热的瞬间散开。
我和奶奶在灶洞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我握着她的手，突兀的骨头上撑着褶皱着的皮肤，虽有些粗糙却很暖和。
在火焰的照耀下我看到了奶奶日渐老去的模样，那布满皱纹的脸庞、满头的白发和周围的火光一样令我灼目。但是奶奶的嘴角依然轻微地扬起，让我感受着温暖和笃定。
05
在《朗读者》中，徐静蕾在与董卿的对话中说到：“曾有人问我童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说，可能童年的结束是与你生命中某个人的消逝有关，当我奶奶去世以后，我感觉自己的童年再也不复返了……”
我想我的童年也是这样结束的。
史铁生在《奶奶的星星》写道：奶奶已经死了好多年。她带大的孙子忘不了她。但到夏天的晚上，我却时常还象孩子那样，仰着脸，揣摸哪一颗星星是奶奶的……我慢慢去想奶奶讲的那个神话，我慢慢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烛光。
像史铁生笔下描述的那般，我也开始慢慢去相信奶奶的存在是有力量的。距离2015年5月3日已经快三年了，每当我害怕的时候，总会想起你哄我睡觉时，和我说的那句“奶奶在呢，奶奶在呢，不怕哈。”奶奶给予我的力量足以让我在独自一人对抗世界的路上渐发光芒。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身边看着我，放心吧奶奶，我会过得很好的，只是很想你了，梦里能常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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