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類主義者認為，我們應該利用新技術強化我們的軀體。

對於超人類主義運動的目標，馬克·奧康奈爾（Mark O’Connell）在其惠康圖書獎獲獎著作《成為機器》中進行了一番總結。“他們認為，我們能夠、也應該消滅衰老這一死亡原因，利用技術強化我們的身體和頭腦，與機器融合，重塑自我，最終實現更崇高的理想。”

利用技術強化人類軀體的想法早已有之，但超人類主義者卻把這一想法帶到了新的高度。以前，我們製造假腿、助聽器、眼鏡和假牙之類的東西。以後，我們可能利用植入物來強化感官，以實現無需藉助工具就能直接發現紅外或紫外線輻射；我們還能給自己連上記憶芯片以促進認知過程。最終，科學將把人類和機器合為一體，極大地提升在類的智力、力量和壽命，創造出接近於神靈化身的人類。

超人類主義者認為，我們應該利用新技術強化我們的軀體

這是值得為之奮鬥的目標嗎？

超人類主義的擁護者相信，打破普通人身體的天生障礙和限制會帶來巨大的回報。但這麼做會產生一系列的道德問題和兩難處境。正如奧康奈爾在其著作中所述，超人類主義的宏偉願景正在顛覆我們的思想。但這場爭論才剛剛開始。

毫無疑問，人類強化技術越來越先進，從近日在倫敦V&A博物館舉行的“未來從這裡開始”展覽會就可見一斑。展品包括美國公司Seismic研發的“動力服”。這種服裝可以穿在普通衣服裡面，它模擬人體的生物力學，在用戶（通常是老年人）從椅子上起身、爬樓梯或長時間站立時提供額外的力量支撐。

在很多情況下，這些技術或醫學進步原本是為了幫助傷患和老年人，但後來為正常人和年輕人所用，以改善生活方式或強化身體機能。紅細胞生成素（EPO）幫助嚴重貧血的患者生成更多的紅細胞，但一些運動員將之作為非法的機能促進劑，加強血液向肌肉輸氧的能力。

專家說，這只是開始。“在百米衝刺等徑賽運動中，用刀鋒式碳纖維假肢的運動員將會勝過靠自己天生的兩條腿的運動員。這樣的時刻正離我們越來越近，”薩塞克斯大學人工智能（AI）專家布萊·惠特比（Blay Whitby）說。

問題在於：等到這樣的技術水平實現時，為了贏得金牌而用刀鋒式碳纖維假肢替代人腿是否合乎道德？惠特比確信，很多運動員願意做這種手術。“然而，如果這種手術交由我參加的道德委員會審批，我絕不會同意。為了短期利益而切除健康肢體的做法令人反感。”

科學家認為，在將來的某個時刻，配戴刀鋒式碳纖維假肢的運動員將跑贏體格健全的對手

但不是所有人都同意上述觀點。

考文垂大學控制論專家凱文·沃裡克（Kevin Warwick）認為，允許用刀鋒式假肢替代天生肢體沒什麼問題。“把你身上有瑕疵的部位換成能讓你表現更好或者壽命更長的人工替代物，這有什麼錯？”他說。

多年來，沃裡克熱衷於控制論，已經在他的身體裡植入了幾個不同的電子設備。

“其中一個讓我可以接收超聲波信號，如同有了蝙蝠般的感官。我還曾將自己的神經系統與電腦連接，如此一來，我可以控制一隻機械臂，感受它觸摸到的東西。當時我身在紐約，而那隻機械臂位於英國的一間實驗室。”

沃裡克堅持認為，這樣的干預可以改善人類處境，並預示了人類可能擁有的那種未來：利用技術強化外表和感官。有些人可能覺得這不道德，但就連惠特比這樣的質疑者也承認問題很複雜。“讓兩個不滿5歲的女孩每天練習打網球，直到練出世界冠軍的肌肉和骨骼，這樣就道德嗎？”他問道。從這個角度來說，利用植入物或藥物來達到同樣的目標並不是那麼令人反感。

對於關注超人類主義運動的人而言，最後這一點是個特別突出的問題。

他們認為，現代技術為人類提供了永生的機會，不再受脆弱的人類肌體束縛。更持久的高科技人造器官可以替代衰弱的器官，就像刀鋒式碳纖維假肢取代天生肢體的血肉和骨骼。正如某些人所說，我們將從“脆弱的1.0版人體過渡到更耐久、更強大的2.0版人體”。

實現上述目標所需的技術有賴於基因工程、納米技術和很多其他科學的發展，但這樣的發展尚未實現，可能還需要好幾十年。因此，很多擁護者想把他們的身體放在液氮中低溫保存，直至醫學足夠發達，能復甦並強化他們的身體。支持這一想法的人包括美國發明家、企業家雷·庫茲韋爾（Ray Kurzweil），納米技術先驅埃裡克·德雷克斯勒（Eric Drexler），還有PayPal創始人、風險投資家彼得·泰爾（Peter Thiel）。

這樣的人體冷凍設施現在有四處，三處在美國，一處在俄羅斯。其中最大的是亞利桑那州的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Alcor Life Extension Foundation），保存了100多具人體（員工稱其為“患者”），寄望於以後的解凍和生理復活。奧康奈爾在《成為機器》中寫道，那是“用來存放樂觀主義者屍體的地方”。

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將“患者”低溫保存，寄望於以後的復活

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此類技術可行性或值得嚮往。

“一群加州的人體冷凍熱衷者曾經找過我，他們自稱是廢除非自願死亡協會，”皇家天文學家馬丁·里斯（Martin Rees）說，“我告訴他們，我寧願埋在英國的墓地裡，而不願躺在加州的冰櫃中。他們嘲笑我是死亡主義者，太過陳腐。”

里斯認為，那些人把自己冰凍起來，希望以後能復甦，子孫後代會因此增加負擔，不得不照顧那些剛剛解凍的人。“不知道他們應該得到多少照顧。”里斯說。

歸根結底，超人類主義的追隨者想象著有一天，人類將擺脫所有的肉體限制。庫茲韋爾及其追隨者相信，這個轉折點將在2030年前後到來，屆時生物技術將讓人類與真正智能的電腦和AI系統融為一體。由此產生的人機意識將無拘無束地在它自己創造的宇宙中漫遊，隨心所欲地把自己上傳到“適配的強大計算基體”。人類將變成神，或者更像是出現在《2001太空漫遊》片尾的“星童”。

這些是十分遙遠的目標，很多人甚至覺得非常荒誕。而且，批評者沒有忽略這樣一個事實：為超人類技術搖旗吶喊的呼聲主要來自加州和硅谷。想把人類送上火星的特斯拉和SpaceX創始人伊隆·馬斯克（Elon Musk）也認為，面對AI的發展，如果不想變得多餘，人類必須與機器結合，強化我們的才智。

加州和硅谷對年輕文化推崇備至，而對衰老的恐懼超過了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因此他們極力主張用技術來克服衰老。

加州和硅谷也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地方之一。很多人質疑超人類主義運動的價值觀，他們警告稱，超人類技術只會給已經分化的社會造成更深的裂痕，只有少數人負擔得起強化費用，其他人很多都沒戲。

惠特比對這一立場做了總結。“一群人相信自己比另一群人更優越的想法會帶來可怕的後果，歷史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他說，“不幸的是，強化人類確實更加優越。在為時已晚之前，我們必須好好想想可能的後果。”

超人類主義者則認為，強化費用將不可避免地大幅降低。他們以手機為例。手機曾經非常昂貴，只有最富裕的人才買得起，但現在卻隨處可見，幾乎人手一部。擁護者聲稱，超人類技術也將普及。

這些問題看似遙遠，但專家表示，必須對可能的後果進行討論，刻不容緩。紐卡斯爾大學研發的假手就是一例。目前的假肢受到響應速度的限制，但項目負責人基努什·納扎爾普爾（Kianoush Nazarpour）說，不久後可能創造出仿生手，能評估物體並立刻決定應該採用哪種握法。

“這有很大好處，但其使用引發了各種問題。它的所有者是佩戴者還是國家衛生機構？如果它被用於犯罪，誰來承擔責任？我們沒有考慮這些問題，這令人擔憂。”

索爾福德大學生物倫理學教授安迪·米亞（Andy Miah）對這一立場做了總結。

“從哲學上來看，超人類主義是有價值和令人感興趣的，因為它讓我們以不同的方式去思考人類可能做到的事情，也因為它讓我們以批判性的方式去思考我們認為存在但實際上能夠克服的一些限制，”他說，“畢竟，我們談論的是人類的未來。”

“淪陷”的身體部位

像這樣的機械外骨骼能幫助那些脊椎損傷的人

肢體

天行者盧克和無敵金剛的假肢是小說中的東西。在現實中，仿生假肢存在不少問題，例如動作僵硬。但新一代的傳感器使假腿和假手可以像人類那樣自然地完成更復雜的動作。

感官

人類看得見的光不包括紅外光和紫外光。但是，研究人員正在想辦法擴大我們的可見光波長範圍，使我們可以看見不同光線下的另一個世界。試圖創造半機械人戰士的軍事研究人員對這樣的想法特別感興趣。

力量

動力服或外骨骼是可穿戴的動式機器，為人們的四肢提供額外的力氣和耐力。美國軍方正在開發幾種這樣的裝置，醫療研究人員正在研製易於穿戴的版本，讓健康狀況糟糕或者失去手腳的人活動自如。

大腦

超人類主義者想象有一天，記憶芯片和神經通路嵌入人類的大腦，再也不需要電腦等外部設備來訪問數據和進行復雜計算。人類和機器之間的界線將越來越模糊。

翻譯：于波

校對：其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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