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 爭鳴|誰建造了宋遼古地道

爭鳴|誰建造了宋遼古地道

當地對古戰道的介紹。

■統籌/執筆 記者劉學斤

雄安新區的雄縣及相鄰的廊坊永清等地發現的古地道,建築之妙,結構之巧,凡是親到實地考察過的人無不為之驚歎。清朝之前,古地道深埋於地下,幾乎無人知道,在文獻中找不到關於它的相關記載。清朝之後,開始有零散的文字涉及它,卻多又語焉不詳,難以滿足人們好奇之心。

近年,通過考古調查,通過對相關遺址的清理,對古地道的建造時間,人們基本達成一致意見。它建造於宋遼時期。但建造者是誰,或者說是誰主持建造了它,卻存爭議。我們試圖對一些相關線索予以整理和分析,藉以把這一問題引向深入。我們認為,尋找答案可能不一定重要,但尋找的態度和過程很重要。

我們的文章分兩次刊發,這是第一篇。

争鸣|谁建造了宋辽古地道

古戰道內部情形

雄縣通霸州的公路沿線,今天分佈著昝崗、西河崗、東河崗、段崗、趙崗、邢崗、程崗、祁崗、宮崗、賈崗、謝崗、李崗、老崗這樣一些村莊。

這些充盈著傳說和故事的村莊名字,沉澱了多少歷史信息,其中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偽?於是,便有了一些猜想、幻想和奇想。想到分佈於雄縣、霸州和永清,已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宋遼邊關地道。是當年挖地道挖出的土,堆積成高崗,到明朝時,高崗上漸有人住,形成這些村莊的嗎?

宋遼邊關地道,又稱宋遼古戰道,作為軍事設施,大抵在宋遼通好後,便廢棄了。沒了專人負責,年深日久,無人問津,最終沉埋於地下。

文物工作者1957年在固安調查時發現了宮村地道遺址。宮村地道由磚砌築,距地表深約三米,當時出土了生鏽的鐵製工具和瓷器殘片。固安這處今已不存的地道遺址,據稱與永清發現的地道遺址都屬於宋軍的抗遼軍事防禦設施。

永清地道遺址一般系灰磚壘砌,磚長三十釐米、寬十五釐米、厚七釐米。

雄縣宋遼古戰道的性質和作用跟固安和永清的地道遺址相同,主要有兩處。一處在縣城東北三十五里的祁崗,1964年村民打井時發現,距地面四米,高一般在一百釐米,最高處一百八十釐米;寬一般八十釐米,最寬處一百六十釐米,砌磚長三十五釐米,寬十五釐米,高八釐米。另一處在縣城的將臺路,今天參觀者一般會來這裡,領略當年建造者的匠心獨運,戰道雄美精巧的佈局。

清初,雄縣學者馬之驦修撰縣誌,記載了這樣一段話——

雄城中,圓通閣山門前,一井,故老相傳:霸州城內亦有井,與此地穴相通,宋初,兩城守將計軍事,遣使於穴中往還,外人不知也。王齊初修雄志,未之及焉。故老又云:往年濬此井者,見井內向東有一路,舉火而進,隧道頗遙,數十步即以木架撐之,壁間竇中,置鐵燈盞。此其為穴道無疑也。然無書,不證,驦因重修雄志,多購鄰境志書,見《霸州志》“古蹟”內有引馬洞,注云:宋楊延昭所造地穴,自城中潛通雄州。噫,故老之言信矣。

争鸣|谁建造了宋辽古地道

古戰道已被公佈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據此,悉:清朝時已有人發現古戰道,入內考察,認定戰道從雄州通霸州,長達數十里,建造者是楊延昭。

古戰道的建造者果真是廣為民間所熟知的宋朝名將楊延昭嗎?

確定古戰道的建造者,首先應該確定它大致的建造時間。

它可能建造在景德元年(1004年)之後,也就是宋遼通好之後嗎?

這年冬天,宋真宗和遼聖宗都寫下“誓書”,以為憑證。

一方表示:共遵誠信,虔守歡盟,以風土之宜,助軍旅之費,每歲以絹二十萬匹,銀一十萬兩,更不差使臣專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搬送至雄州交割。沿邊州、軍,各守疆界,兩地人戶,不得交侵。或有盜賊逋逃,彼此無令停匿。至於壟畝稼穡,南北勿縱騷擾。所有兩朝城池,並可依舊存守,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創築城隍,開掘河道。誓書之外,各無所求……

另一方也表示:敢遵此約,謹告於天地,誓之子孫,苟渝此盟,神明是殛。

通好後的大宋和大遼,有暗中較量,表面看起來成了兄弟,可相親相愛呢。宋人此時倘若修邊關地道,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不怕遼人偵察發現,抓辮子,頭上扣屎盆子?

兩國和平相處,宋太祖趙匡胤在世時為之努力過,開寶七年(974年)春天,宋朝請和,和平實現了嗎?沒有。宋太宗趙匡義登基後,想憑藉征伐,實現和平,可經過太平興國四年(979年)初秋的高粱河大戰、雍熙三年(986年)暮春的岐溝關大戰之後,宋朝對遼人再不能組織強有力的攻擊。淳化五年(994年)八月,宋遣使求和,遼人不許;九月再遣使求和,遼人還是不許。此後,直到宋真宗趙恆即位,宋朝幾乎每年都在因為遼人發動的“南伐”處於防禦和迎戰狀態。

遼人南伐,常分廣信軍、雄州、霸州三路配合作戰。雄州為中路,遼聖宗耶律洪緒若親征,必走雄州。遼人的戰術很有特點,據《遼史》記載:“各路軍馬遇縣鎮,即時攻擊。若大州軍,必先料其虛實,可攻次第而後進兵”,“軍行當道州城,防守堅固,不可攻擊,引兵過之。恐敵人出城邀阻,乃圍射鼓譟,詐為攻擊。敵方閉城固守,前路無阻,引兵進,分兵抄截,使隨處州城隔絕不通,孤立無援”。有時則“止遣騎兵六萬,不許深入,不攻城池,不伐林木,但於界外三百里內,耗蕩生聚,不令種養而已”。

遼人能否達到他們的作戰目的,另當別論,但這樣的戰術特點,無疑給固守敵後、堅持抗戰的宋人帶來了機會。

也一定為他們挖地道,創造了條件。

戰火重燃,那求來不易的和平可真就付諸東流了。宋真宗趙恆可不想這樣,他之後的宋仁宗趙禎、宋英宗趙曙、宋神宗趙頊、宋哲宗趙煦、宋徽宗趙佶都不想這樣。

文壇領袖歐陽修的文集中,收錄了“雄州白溝驛賜契丹人使卻回御筵兼傳宣撫問口宣”、“雄州白溝驛撫問契丹賀正人使兼賜御筵口宣”和“雄州開啟北朝皇帝盡七道場齋文”,性質相同或類似的文章在嘉祐三年(1058年)農曆的正月和二月就有“自京至雄州已來撫問契丹告哀人使口宣”和“雄州撫問契丹賀乾元節人使口宣”兩篇。“卿等恭修鄰好,遠慶誕辰,眷唯授館之初,益喜造朝之近,往申問勞,式示眷存”……新年到了,或者皇帝皇后的生日到了,或者哪一方的皇帝死了,都要互派使臣表達慰問、祝賀或哀悼之意。

使臣來來回回,就要接待,就要有人替朝廷寫幾句感謝慰勞的話,此類文字無助於文學修養,卻頗有史料價值,宋朝幾位文章大家都寫過,與雄州有關係的,元祐元年(1086年)到元祐四年(1089年)間,蘇軾寫的保存至今的即有十多篇,僅元祐二年(1087年)四月到十二月,就有“雄州撫問大遼使副賀坤成節口宣”和“雄州撫問大遼賀興龍節使副口宣”……達八篇之多。幾乎沒人會記住此類文字,它們沉睡在作者的文集裡,只有對那段歷史感興趣了,才有人會想起來翻翻。

此類文字的名詞和句式,於今天大多數人而言,已相當生澀。但這就是澶淵之盟後,大宋和大遼通好,彼此交往細節的真實記錄與寫照。

難道在觥籌交錯營造的氣氛和歷史細節之外,還掩藏著古戰道的建造歷史?

古戰道只能是宋遼交惡時的產物,也就是說,它最有可能建造在通好之前。何況,古戰道所處地理位置,亦是證明呢。(照片均為劉學斤攝)

◎本文主要參考資料: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版;續資治通鑑,嶽麓書社1992年版;契丹國志,中華書局2014年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