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5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執筆/劉仰

今天是聖誕節。

北京三里屯、上海南京路、廣州天環廣場,從北到南,中國的商場和街道上早已充滿了聖誕氣氛,不少年輕人慶祝聖誕節。

眾所周知,聖誕節是為了慶祝耶穌的出生而設立的,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然而,一項比較新的調查數據顯示,2016年以後,美國不信教的人口比例達到26%。西方國家不信教人口比例最高的挪威,不信教人口比例已經高於80%。

另據調查數據,中國基督徒人數在2300萬至4000萬之間。有些外媒則渲染中國的基督徒人數已經過億。在西方國家基督徒數量都在下降的情況下,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以及由此帶來基督徒人口的絕對數字,甚至成為西方宗教眼中耶穌在當今世界獲得勝利的唯一國家。

一些美國宗教領袖早已毫不避諱地說:中國將成為耶穌勝利的最大成果。是這樣嗎?

1

美國學者亨廷頓在《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一書中說:1999年的民意測驗顯示,86%的美國人承認信仰上帝;到2003年,這個數字變為92%;60%左右的美國人說宗教信仰在他們的生活中很重要,10%左右的人說不很重要;80%以上的美國人相信《聖經》真的是上帝的話,13%的美國人對此表示不信。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無神論者在美國約佔10%,在美國所有少數群體中,無神論者是最不受歡迎的:90%的美國人願意投票給黑人、猶太人或女人,59%的美國人願意投票給同性戀者,但只有49%的美國人願意投票給無神論者。亨廷頓得出結論說:“明確不信上帝和不信教的人很難被(美國民眾)接受”。

一項比較新的調查顯示,2016年以後,美國不信教的人口比例達到26%。而在上個世紀80年代,美國不信教的人口比例始終在10%以下。因此,近30年來美國不信教人口的增長是一個較為明顯的變化,尤其是其中又以年輕人為多。但美國的信教人口依然在70%以上。

作為對比,我們可以參考一下歐洲其他國家信教人口數據:2005年到2012年的信教人口,德國從60%下降到51%,瑞士從71%下降到50%,加拿大從58%下降到46%,法國從58%下降到37%。2014年底,英國信教人口比例下降到30%左右。挪威信教人口低於20%,是西方國家中信教人口比例最低的。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對於上述數據的準確性,我們應抱有謹慎。一般來說,調查者若有宗教信仰,會誇大信教人口的數據,反之亦然。

從總的趨勢上看,西方國家不信教的人口普遍都在逐步增加。但不信教未必一定是無神論。

西方發達國家中,美國信教人口比例最高,而且比其他西方發達國家高出不少。

世界上信教人口比例比美國高的,全部都是經濟落後、科技落後的亞非拉以及東歐國家,例如泰國(94%)、亞美尼亞(93%)、孟加拉國、格魯吉亞、摩洛哥等信教人口都在90%以上,與亨廷頓書中指出的美國2003年的數據接近。

中國的情況更復雜一些。

由於鴉片戰爭後允許西方傳教士進入中國,新教傳教士在此之後便紛紛在中國建立傳教點,他們稱為“開荒”。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民國時期,美國宗教界已經制定了“基督化中國”的計劃,花巨資推進,並看到了曙光。

隨著新中國的成立,美國宗教界將中國“基督化”的宏大計劃徹底破產。

但是,中國一直秉承著宗教信仰自由的理念和原則,改革開放以後隨著中外交流的增加,中國基督徒的人數也有了較快增加。當然,不同口徑的統計數據大多有水分,從7%到31%,相差極大。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也是一個較少被學者關注和研究的現象。

2

雖然美國的信教人數在不斷下降,但從現實來看,宗教對政治的影響力並沒有減弱,美國今天依然是一個半神權的國家。

美國總統競選越來越在意宗教問題,越來越多地將涉及宗教的內容當作競選綱領,例如墮胎、同性戀、女權、禁槍等。

近的如里根、布什父子、特朗普,爭取宗教群體的支持,與宗教團體的互動非常公開。民主黨的克林頓、奧巴馬似乎不太明顯,但依然與美國的宗教情緒、宗教團體有很大的關係。

美國有龐大的宗教人群,宗教生活、宗教態度嚴重影響著美國的民情民意,美國政客各級競選都不能忽視。

這並不是說美國早期政治與宗教無關。實際情況是,美國建國初期,信教人口比例更高,宗教形態相對簡單,絕大多數都是新教徒,使得競選活動中的宗教因素沒必要突出。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離現在越近,美國社會的宗教成分越複雜,信教人口逐漸下降,教派競爭激烈,才使得宗教因素日益突出。

從本質上說,近幾十年美國政治中宗教因素日益凸顯,要害在於是否能繼續延續美國建國時的原則。

簡單回顧美國曆史,我們看到,最初在當今美國東北部的新英格蘭地區建立的清教徒定居點,基本上是完全的神權政治,政教合一的程度超過歐洲天主教。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隨著歐洲啟蒙運動的發展、歐洲移民不斷進入美國,美國原初的神權政治一次次受到衝擊。每一次受衝擊後,美國都會發起神權覺醒、宗教復興來抵消。400(美國的祖先是從17世紀初開始向北美移民的英國人,至今約400年)年來一直如此。

換句話說,啟蒙思想的理性主義在美國向前走一步,美國的宗教便會起來向後退半步。所以我認為美國至今依然是半啟蒙的半神權國家,可以佐證的實例比比皆是。

從美國建國到現在,已經經歷了三次“大覺醒運動”,現在正在經歷第四次“大覺醒運動”。

此前,不管啟蒙思想、外來移民如何影響美國,美國社會的白人新教徒一直佔據多數。當今美國最大的焦慮是,白人新教徒數量正在變為低於50%的少數。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如果說,美國曆史上前三次“大覺醒”的宗教復興由於白人新教徒始終佔據多數,多少還顯得氣定神閒,那麼,當前第四次“大覺醒”由於面對白人新教徒變成少數的轉折點,是否會變得氣急敗壞,是人們觀察當前及今後美國的一個切入點。

特朗普上臺後,美國對於外來移民的態度,包括美墨邊境修牆的爭執,彷彿就是最後一搏,決一死戰。

美國半神權政治對於中國會有何影響?由於中國是當今世界無神論人數最多的國家,由於中國有著與美國完全不同的對政教分離的理解和政策,因此,很多中國學者及國際關係分析者,往往會忽視美國政治中濃厚的宗教因素。

從中美關係歷史過程看,中美關係良好的時期,基本上都是基督教新教在中國大發展的時期,典型就是晚清和民國時期。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尤其是民國時期,美國宗教界已經制定了“基督化中國”的計劃,新教在中國暢通無阻,教會學校如雨後春筍。蔣介石的政府要員中,基督徒比例相當高,蔣宋孔陳四大家族,除了“陳”,全是基督徒。

冷戰結束後,基於冷戰勝利,即基督信仰戰勝前蘇聯陣營無神論的“輝煌戰績”,美國的宗教勢力對當今中國的意識形態發起持久挑戰,製造長期威脅。

美國新教的宗教觀念,對於虔誠信徒來說,傳教效果影響到能否獲得耶穌肯定,最後審判時是否得以上天堂。

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傳教就是斂財的機會。西方國家以及美國信徒數量下降,宗教競爭激烈,中國正好是撈錢的地方。以前中國窮的時候,向中國傳教需要美國花錢,現在中國富裕了,向中國傳教可以輕鬆斂財。

近年來,中國在基督教氾濫的局部地區,尤其是較為富裕的南方,對於非法基督教組織的野蠻發展依法採取了措施。

對於美國原教旨主義來說,這個跡象使得他們徹底“基督化中國”的夢想再次受到打擊。

中國若被美國政教分離的表面迷惑,以為政治歸政治,宗教則屬於宗教自由的範疇,我們便不能看清美國是半神權國家的本質,便不能正確理解美國並非真正的政教分離,便容易忽視美國的宗教事實上對政治有很大的影響力。

3

美國的這種神權政治特徵是否會改變,在我看來,短時期內很難。這是美國根深蒂固的一個特點。

今天的美國依然將最初“五月花號”的清教徒視為精神源泉。清教徒源自歐洲的宗教改革。宗教改革又與文藝復興相伴。歷史學家描述文藝復興時,都認為文藝復興的內在精神是以人文主義反對宗教矇昧。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但人們就經常忽視的是,與之相伴隨的宗教改革未必如此。宗教改革的核心是反對天主教會的腐敗,要求回到基督教歷史上沒有教會的耶穌時期。

從時間因素看,都是要復興歷史,回到過去。但從內容上說,文藝復興是世俗主義,宗教改革是神權主義。用今天人們更熟悉的詞彙,宗教改革的結果之一是基督教原教旨主義得以牢固樹立。

加爾文主義是典型,他認為聖經真實、完全正確,耶穌言行是真理的唯一依據。既然耶穌沒有建立教會,教會就不該存在。除了反對偶像崇拜,他還反對戲劇、藝術等世俗活動,對於異端同樣處以火刑。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被美國視為精神源頭的清教徒是宗教改革之後新教中最極端的派別,稱他們為基督教原教旨主義並不冤枉。

然而,由於“原教旨主義”經常被用在其他宗教身上,似乎是一個貶義詞,因此,某些人便很貼心地將美國的基督教原教旨主義翻譯成“基要主義”(基本要義)。事實上,英文中兩者是同一個詞“Fundamentalism”。

回顧美國曆史上的四次“大覺醒運動”,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這一點。

“第一次大覺醒”運動,時間是18世紀後期到19世紀初,恰好是美國建國前後。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它產生的原因是,這一時期歐洲啟蒙運動摧枯拉朽般掃蕩著宗教神權,歐洲某些宗教人士反感啟蒙運動的世俗主義,便大力提倡宗教價值觀,其中有些人在歐洲沒有市場,便轉往美國。

雖然美國也受到啟蒙思想的影響,但美國的宗教氛圍遠遠高於歐洲,以宗教復興對抗啟蒙思想比歐洲更容易,這些歐洲宗教領袖有些最終在美國生根落地。

“第二次大覺醒”運動發生在19世紀中後期。

當時大批歐洲移民進入美國,既帶來歐洲啟蒙思想,例如民族和種族意識,又帶來大批天主教徒,使得美國以清教主義為核心的價值觀遭遇挑戰。

所以,領導第二次“大覺醒”的宗教領袖大多為美國本土的神職人員,目的是整合外來移民和外來思想,鞏固美國核心價值觀。

“第三次大覺醒”運動發生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原因與第二次類似,都是因為大量新移民的出現。

世俗話語將美國描繪為民族大熔爐,各國移民到美國後都拋棄了原民族身份,形成對於美國的認同,即美國的愛國主義。

這一現象背後的宗教事實是,通過“大覺醒”的宗教復興,讓各國新移民接受美國清教主義衍生出的價值觀體系。

“第四次大覺醒”產生於冷戰時期,延續至今。

這次“大覺醒”在蘇東解體後達到高潮,“911”又推了一把,小布什總統期間美國宗教勢力嚴重影響著美國政治和美國社會。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然而物極必反,在注重科學的時代,反對宗教的啟蒙思想畢竟沒有過時,小布什時期宗教右翼勢力在美國國內和國際上的所作所為及其後果,令世界上很多人反感。

這既是奧巴馬上臺的原因,也是前文所述歐洲各國宗教人口明顯下降的原因。但在美國國內,宗教勢力的延伸效應還在,特朗普首次當選就得益於此。

亨廷頓在其《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一書中指出,美國建國時的憲政落後於歐洲,直到美國建國一百年後,美國的憲政依然只相當於英國16世紀的制度。

歐美基督徒數量下降,中國基督徒數量不降反增?

為什麼?

因為在美國佔據核心地位的清教主義誕生時,歐洲還沒有清晰的主權概念和理論,因此,美國清教主義在政治理論上一直延續著歐洲的舊觀念,其典型特徵就是“主權在民”與“主權在神”不分。

兩者有何區別?

簡單說,“主權在民”就會包含所有公民,“主權在神”就會排斥異教徒。

所以,印第安人沒有人權保障很正常。美國黑人直到半個世紀前才獲得比較完整的公民權利,既有異教徒因素,也有種族因素。

當今美國在國際關係上頻頻使用雙重標準,本質上也是因為“主權在神”導致對異教徒的歧視。民主在美國,本質上等於基督徒的特權,而非公民普遍權利。

美國政治底層的宗教分野,使我們能夠理解為何當今美國右翼保守勢力的理論家大都簡單粗暴、蠻不講理,缺乏真正系統化的理論,更多是情緒發洩。

美國在國際上的單邊主義、先發制人等等,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原教旨主義的體現,將其視為教徒與異教徒的關係就很容易理解。

我們甚至可以說,美國所遭遇的外部原教旨主義挑戰,一定程度上也是由於美國自身的原教旨主義向外擴張時刺激產生的。

現在正在進行的“第四次大覺醒運動”還沒有結束的跡象,神權政治的特徵仍在延續。即便民主黨上臺,也不過是松一點、緊一點的區別。

如果我們看不清這一點,與美國打交道時,我們以為世俗標準的利益原則可以達成共識,卻沒料到美國在利益原則之外還有一套宗教標準的道德原則,這一所謂道德原則,就是基督化、民主化。這會導致我們的被動。

全世界發達國家信教人口都在下降,中國是無神論者最多的國家。這兩個事實意味著發達國家自啟蒙運動以後的發展歷程正在向中國靠攏。

中國在幾十年間的經濟發展速度,古往今來所有國家,包括當今西方發達國家都難以比擬,中國的成就讓全世界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我們完全可以假設,在中國佔據絕對主導地位的無神論,是否就是這一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本文不深入探討這一問題。

在這裡只想指出,當全世界發達國家的宗教都在退潮時,中國基督教新教徒數量卻逆向增長,這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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