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橫斜水清淺:談張愛玲的影視表現技法在小說文本上的完美體現

作為資深的電影迷,張愛玲的小說受到電影的影響很大,這應該是被大家公認也沒有什麼異議的事實。

疏影橫斜水清淺:談張愛玲的影視表現技法在小說文本上的完美體現

張愛玲把好萊塢的電影技巧吸收之後,變成了自己的文體,並且和中國傳統小說的敘事技巧結合得天衣無縫

她的弟弟張子靜曾經在《我的姐姐張愛玲》一書中回憶到,張愛玲經常一個人跑出去看電影,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有著名影星的中外電影她幾乎每部都看,在聖瑪利亞教會學校讀書時,她就開始寫影評,還有幾篇發表在學校的校刊《風藻》上。

弟弟還說有一次,她和弟弟到杭州親戚家裡去玩,但是為了趕回上海看談瑛主演的電影《風》,她不顧親戚挽留和勸阻,堅持趕回上海,一到上海直接就奔去電影院趕著看了兩場才算完。

她的房間裡也貼滿了海報,書架和床頭擺滿了美國電影雜誌和電影畫報,如Movie Star、Screen Play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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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蘭心大劇院

這一點華人學者李歐梵也予以肯定,張愛玲小說創作深受電影的影響:

“張愛玲的特長是:她把好萊塢的電影技巧吸收之後,變成了自己的文體,並且和中國傳統小說的敘事技巧結合得天衣無縫。這就涉及她對兩種藝術——電影和小說——本身的瞭解問題。”(語出李歐梵:《不了情——張愛玲和電影》)

也正因如此,眾多的影視文學教程類的書籍在編排內容上一旦涉及到文本和電影之間的改編和轉換時,最耳熟能詳的例子常常就是張愛玲的小說和改編的影視劇作品。

001 《沉香屑 • 第一爐香》從細節表現上和敘事節奏上與電影連續的影像畫面特徵不謀而合

2019年,張愛玲的經典小說作品改編的電影作品《第一爐香》已經攝製完成,目前在做後期,著名作家王安憶和導演許鞍華也在劇本改編上進行了商討,著名演員俞飛鴻和彭于晏、馬思純都在裡面出演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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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第一爐香》拍攝期間的宣傳畫

可是這並不是《沉香屑 • 第一爐香》第一次被搬上電影銀幕。很多導演說看了張愛玲的小說,腦海中往往就會浮現出鏡頭下的畫面來,一幀一幀,清晰而又連貫,不拍成電影委實有點兒可惜。這就是張愛玲將電影手法巧妙應用在文學作品中的體現。

我們都知道小說這種文體,需要用語言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和環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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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電影則不同,電影是連續的影像畫面,是一門視覺和聽覺的現代藝術,由活動照相術和幻燈放映術結合發展起來的綜合藝術,也是一門可以容納戲劇、攝影、繪畫、音樂、舞蹈、文字、雕塑、建築等多種藝術的現代科技與藝術的綜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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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的銅香爐就是靜靜地被拍出來,用影像手段展現在觀眾面前

電影相比較文本,更具有視覺及聽覺上的藝術,導演和演員們需要利用膠捲、錄像帶或數位媒體將影像和聲音捕捉和塑造,和張愛玲同時代的很多作家相對來說,就不那麼重視電影的手法,也不具備對視覺藝術的欣賞能力。

所以,張愛玲的作品從細節表現上和敘事節奏上都區別於同時代其他作家,這也是為什麼她的作品頻頻為眾多導演和編劇賞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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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全集》中的文本小說《第一爐香》封面

002 《多少恨》在故事情節上與電影劇本《不了情》的設置如出一轍

張愛玲喜愛電影毫無疑問,因此在她作品中我們也往往能夠看見電影院頻頻在作品中一閃而過,就好像是城市的幕牆,人物在有電影海報和電影院的城市裡活動,那些男女主人公的行為舉動言談在這裡展開,一幕一幕,也似電影一般:

《花凋》中的鄭川嫦偷偷跑到電影院去和這個城市做個告別,《留情》中敦鳳看到《一代婚潮》的電影廣告聯想到了婚姻,《自由魂》裡細雨中一抬頭就看見巨幅電影海報的汝良,《多少恨》裡的虞家茵乾脆就是在電影院認識了男主人公夏宗豫。

短篇小說《多少恨》是張愛玲根據自己編寫的電影劇本《不了情》創作的,小說描寫了一位二十五歲的芳華女子虞家茵與三十五歲的青年才俊夏宗豫可遇而不可求的愛情故事。

虞家茵與夏宗豫初次邂逅在電影院的售票窗口。虞家茵因等不到朋友,只能退掉多餘的電影票,而夏宗豫正好站在已沒有票可買的售票窗口。於是夏宗豫買了虞家茵要退的票,兩人默默挨著坐在一起看完了一場電影,一番寒暄後美麗地道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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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夏太太來說,如果能維持家庭的所謂完整,先生在外面有幾個女人只要能在家裡和自己平起平坐,自己也願意

虞家茵與夏宗豫的第二次相遇是在禮品店裡,一個作為夏家請的家庭教師為小蠻挑選生日禮物,一個作為小蠻的爸爸為女兒挑選生日禮物。兩人再次相遇卻對彼此的身份渾然不知,直到夏宗豫開車送虞家茵到自家門口,兩人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從這些情節的設置上來看,張愛玲非常熟悉三十年代好萊塢電影的諧鬧喜劇,這種喜劇的特色就是對類似中產的家庭裡家庭糾紛和婚姻感情加以嘲弄和剖析,這類的作品中,情節的偶然巧合、恰到好處、歪打正著和對話的有趣幽默也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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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弧導演的《太太萬歲》是張愛玲編劇,也是典型的諧鬧喜劇模式

003 《傾城之戀》《半生緣》等作品對通俗模式和好萊塢式電影喜劇的借鑑完全不加掩飾

①小說《傾城之戀》一開篇就是一個電影的長鏡頭,掃過去,緩慢地,胡琴咿咿呀呀地響著,鏡頭再慢慢地推進,掃過月光下的院子轉到房間的內景……

一家人冷嘲熱諷在家裡吃閒飯的白流蘇後,白流蘇忽然對著鏡子顧影自憐了一番,這個對著鏡子細細打量自己的描寫也是電影裡面常用的手法之一:

上了樓,到她自己的屋子裡,她開了燈,撲在穿衣鏡上,端詳她自己,還好,她還不怎麼老,她那一類的嬌小的身軀是最不顯老的一種,永遠是纖細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她的臉,從前是白得像瓷,現在由瓷變成了玉——半透明的輕青的玉。上頷起初是圓的,近年來漸漸的尖了,越顯得那小小的臉,小得可愛。臉龐原是相當的窄,可是眉心很寬,一雙嬌滴滴,滴滴嬌的清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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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電影《傾城之戀》和《半生緣》的海報

白流蘇在自己的房間裡伴著外面的胡琴兒聲,在古典節拍裡演起了靜默的獨角戲。外面的紛擾在這一刻和她是不相干的,自己的這個小房間既是屬於她自己一個人的現實世界的空間,也是一個展現自己內心深處的心理的一個完全自我的空間,若隱若現的胡琴兒又把“神遊太虛之境”的白流蘇給拉回到了現實世界裡來。

這段文字寫的非常貼合實際又很唯美,時空的轉換和人的自我意識完美默契地結合在一起電影的技巧和手法的運用在文字上是爐火純青,完全糅合在一起,讀起來哀婉悲傷,不用閉上眼睛,眼前似乎都浮現出了生動的畫面。

②《半生緣》裡的感情線上的牽絆也深得好萊塢電影的模式的精髓,四個青年男女,感情線索錯綜複雜。

沈世鈞和顧曼楨相戀,兩個人之間卻總是好事多磨,磨著磨著橫生枝節,沈世鈞和顧曼楨莫名其妙地就天地分散,沈世鈞和石翠芝結了婚,翠芝心裡依稀有個影子卻是在大家一起遊玩時印在心上的許叔惠。

許叔惠看到石翠芝家裡的排場和石家人對自己不加掩飾的嫌棄態度,索性就裝傻不說出口心裡的情感,反而遠離了大陸出國留學去了,只是飄泊半生始終孤身一人,藉著酒勁兒他才敢在翠芝問你怎麼還不結婚呀的時候,笑著說還不是因為你,都是你害得!翠芝聽了眼裡掉下淚來,但是大家只是苦笑。畢竟時光一去不復返……

有多少相愛的人藉著開玩笑才敢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過後只當自己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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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緣》劇照:許叔惠、顧曼楨、沈世鈞合影

電影快速轉換時空的觀念,使得張愛玲筆下的文字常常轉換不同空間裡,人物的表現也不同。人物的情感狀態和時間空間相適應,畫面感油然而生。

小樹林裡三個人的合影,三個人還是同事是朋友,可是鏡頭再一轉之後,各種瑣碎和罪惡之後,曼楨在遭遇了一連串的打擊之後,在鄉下的學堂裡成為自食其力的一個女教員,她穿著樸素的棉袍子,招待了身患絕症找上門來的姐姐顧曼璐,那一串動作如行雲流水:捅爐子,倒熱水,手上不閒著招呼顧曼璐坐下,那個時刻顧曼璐是後悔的,她對妹妹犯下的罪通過電影鏡頭表達了出來。

總而言之,張愛玲小說中的文字“既有文字感又有視覺感”,這也是她小說尤為吸引人的地方,令讀者閱讀起來手不釋卷、欲罷不能。

-END-

我是“十里荷塘秋水長”

,用文字記錄和分享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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