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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評論員 高金國
一旦疫情發生，基因戰、生物戰之類的“陰謀論”就會甚囂塵上，相信者眾多。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人們寧願相信“雙黃連口服液能預防新冠肺炎”的謠言，也不相信鍾南山院士含淚要求人們“不要出門”的箴言？
（批評關於“雙黃連”的謠言，不代表否定這方面的科研，本人上篇文章已經提及，不贅述）
世間萬物，總有邏輯。沒有無緣無故的真相，也沒有無緣無故的謊言。搶購有時是因為不明真相，有時是我們的大腦在作怪——不懂科學，或者智商不在線。
證明疫情是或者不是“陰謀論”，有兩個辦法。第一，是找到病毒的源頭，發現其確實和外國的病毒實驗室有關；第二，是找到病毒的源頭，發現其只是存在於大自然中，而且早就存在，沒有“人為故意”的痕跡。
無論哪種方式，必經之路都是：找到病毒的源頭。
這次之所以能迅速確定新型冠狀病毒的來源，得益於10多年前開始的SARS病毒研究。這一病毒和SARS病毒屬同一序列，是親戚關係，病毒學家將其稱之為“SARS樣冠狀病毒”。
“SARS樣冠狀病毒”是個大家族，衍生出了很多分支。打一個不太恰當的比方，人類先祖姓姬，他的子孫到各地發展，分出了十幾個姓氏。這些姓氏的後代已經距離先祖比較遠，但追根溯源，都能追到先祖那裡。
病毒的繁殖，也是如此。找到這類病毒的原始“聚居地”，我們就可以從源頭上預防，切斷病毒的傳播鏈。最有效的防疫，永遠是防住病毒的“上游”，而非“下游”。
假設SARS病毒和新型冠狀病毒是“堂兄弟”，這倆“堂兄弟”太狡猾，很難直接抓捕，但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爺爺”；那麼，我們從它們的“爺爺”身上想辦法，切斷其傳播路徑。
病毒學家告訴我們，這樣的“堂兄弟”“表兄弟”可能有幾十甚至上百個之多（想想也很恐怖，最好的辦法是別招惹它們），一個一個防，是防不過來的。找到它們的“爺爺”甚至“祖宗”，屏蔽其老巢，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追根溯源，查其“老巢”，就成了關鍵。不瞭解、不研究它的來源，難免被“陰謀論”左右。
傳染病研究，有一個很重要的節點，即第一批被感染的人——我們可以稱之為“原始傳播者”。再大的疫情，也有一個非常具體的源頭。
這些患者是可以追溯的。在SARS疫情中，病毒學家發現，這樣的“原始傳播者”，一共有11人。這11個人就是重點研究對象。
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野生動物的密切接觸者。順著這條線索，科研人員在廣東野生動物市場一種動物的體內，發現了和SARS一模一樣的病毒。這種動物，就是大名鼎鼎的果子狸。
“案件”初現曙光，困惑依然存在：為什麼有的果子狸也發病了？如果它是病毒的自然宿主（即最原始的源頭），病毒會和它相安無事，不會發病；既然它也發病，說明它可能是中間宿主，不是“元兇”。
“元兇”是誰？“偵查人員”陷入了迷茫。一方面，他們繼續研究果子狸，另一方面，則在其他生物身上，尋找突破口。
最終，病毒學家把懷疑對象，盯在了一種蝙蝠身上。在雲南的一個蝙蝠洞中，他們發現了一種食果蝙蝠，其身上檢測出了與SARS病毒具有高度相似性的病毒。
這種食果蝙蝠，因而被高度懷疑，是SARS的源頭。問題是，遠在雲南山洞中的蝙蝠，怎麼會把病毒傳播到遙遠的廣東？
中間起作用的，是人類自己。雲南人養殖果子狸，果子狸最大的市場，是廣東。這種蝙蝠，和果子狸有一個共同之處——都愛吃水果。
蝙蝠一般生活在相對安靜的地方。人類的擴張，對它們的領地開始蠶食鯨吞，其中就包括果子狸養殖場。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一隻食果蝙蝠悠然自得地啃了一口水果（就像蘋果手機的圖標），隨即將其丟棄到地面。地面上，一隻人工養殖的果子狸，撿起被咬了一口的水果，大快朵頤。SARS病毒從此邁出了其家族向“果子狸”進軍的第一步，並在新的生命體內，實現了變異。不久之後，這隻果子狸和它的夥伴們，被裝上貨車，“押”往廣東……
這就是SARS病毒的“破案過程”。科學家為了破案，付出了長達十幾年的心血，鑽過無數個蝙蝠洞，走遍了大江南北、深山老林，其中辛苦，一般人很難體會。他們還面臨病毒感染和實驗失敗等風險，也曾屢屢受挫，比如，在研究果子狸的過程中，因為方向錯誤，就曾整整8個月一無所獲。
然而，有個辦法，可以沒有任何風險、絕對安全，還能“振臂一呼、應者雲集”，那就是把疫情歸結於“陰謀論”。這是最省力、最保險的方法，卻也是最不科學的方法，經不起推敲。
僅僅在雲南的一個蝙蝠洞中，科研人員就分離出了10餘株“蝙蝠SARS樣冠狀病毒”，可見這個病毒的家族之廣、“親戚”之多。這麼龐大的病毒群體，既不是人類可以研製出來的，也不是人類所能控制的，只有遠離。
這次病毒被命名為“新型冠狀病毒”，但這個“新”，指的是“人類社會首次發現”，並非“剛出生”。它們早就在自然界中存在了。人類控制不住的那張嘴，把它從自然界喚醒，把它“邀請”上了餐桌上、“邀請”進了自己體內。
明白這些，你還相信什麼“陰謀論”嗎？科學，理性，是對付“陰謀論”的最好辦法。
事實上，“陰謀論”和“雙黃連可以預防該病毒”之類的謠言，有著共同的心理基礎、文化基礎。這種基礎，就是中國文化中的“靈丹妙藥論”。
中國文化從一開始，就十分相信鬼神，相信世界上有長生不老的妙藥。遠古時期，對世界的認知有限，這種迷信，在所難免。歐洲也是如此。遺憾的是，歐洲後來有了偉大的文藝復興，科學崛起，這種迷信漸漸沒有市場了。
中國沒有經歷文藝復興，導致這種落後的思維，長盛不衰。遇到問題，首先想著拜菩薩，因為拜菩薩比“千辛萬苦、冒著危險戰疫情”簡單多了，省事多了；遇到困難，不是努力去“啃硬骨頭”，而是希望“包青天”從天而降，仗義執言。“包青天”幫他伸了冤，冤情得雪之後，照樣給貪官下跪。
這種落後的思維，今天已經大為改觀。不幸的是，疫情一來，很多人被緊張、恐慌拉低了智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封建殘餘”暴露了出來，“靈丹妙藥”思維捲土重來。
為什麼他們不聽鍾南山的箴言？因為那是對自己的束縛，責任在自己，需要自律。為什麼他們願意相信“雙黃連”的謠言？因為謠言把責任推給了雙黃連，把責任推給了偏方，出了問題是別人的責任，自己只是受害者。
如果雙黃連不僅沒有起到預防效果，反倒讓自己拉了肚子，他仍然會以受害者的姿態，振振有詞地說：“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我怎麼會盲信盲從？”
本文關於SARS病毒以及新型冠狀病毒的相關結論，來自於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石正麗團隊的研究，並參考了《新英格蘭醫學雜誌》（NEJM）等發表的論文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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