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時間，可以發生什麼？
也許是時間像是靜止了，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是從休假狀態切換至在家辦公模式，注意力從陽臺風景轉移到電腦屏幕索然無味的跳動的光標，而足不出戶的活動範圍照常，更遠處的景色還是在想象裡。
在看似靜止的時間裡，武漢蔡甸區知音湖畔，火神山醫院平地起，立春那天開始接待新冠肺炎患者。
火神山醫院/總建築面積超過3萬平方米
面積相當於半個北京“水立方”，十天落成。
這是繼2003年的北京小湯山醫院，十七年後，火神山醫院復刻的施工奇蹟。這份奇蹟，大家管它喊“中國速度”：
這是同病毒的賽跑，分秒必爭，唯快不破。
當國外網友將之與上帝創造宇宙相媲美時，讓人想起五年前中國翻新北京立交橋的數據：43個小時，不捨晝夜，完成北京三元橋的翻新工作，效率讓人驚歎。
2015年，北京三元橋翻新延時拍攝
美國政治與國際關係理論家Graham Allison，提出過“修昔底德陷阱”，這時也被數據征服，感嘆說：“在這執行速度的背後，是由目標驅動的領導者和幹實事的政府。”（*修昔底德陷阱，即一個新崛起的大國必然要挑戰現存大國，而現存大國也必然會回應這種威脅，這樣戰爭變得不可避免）
其實，哪裡有什麼中國速度？不過是千千萬萬個普通人，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十天的施工進度，火神山的日與夜，濃縮在新華社一段3分鐘的延時拍攝視頻中。叉車、剷車、挖掘機，單調重複的架設工作經過後期篩選、剪輯，再有熱血的背景樂一炸，要說心情不沸騰，那是假話。
工友們帶著紅色安全帽而辨不清他們的人臉，讓人察覺出變化的，只有天色。
工程結束那天，現場一位來自黃岡的師傅說，完成得越快，“大家都可以出來正常生活。”幾千號人在工地連軸轉，也都是出於這份樸素的心願，才能忍受住其中的辛苦和枯燥。
“大家都可以出來正常生活”
於此，7000萬網友當時收看火神山的直播，又是給機械取花名，又是發起後援會，跑到微博開通超話，解解看直播的悶，這些尚能理解。但，網友們收看直播時把這場施工直播謂之為“雲監工”，說法漂亮，細想實在欠妥。
家裡網線一接，各位朋友開啟上帝之眼，用俯瞰視角觀察步履不停的人間，線上監工，監督的是機器嗎？不，監督的是人。現場拼裝和吊裝工作，每一臺機械的運行，經由實實在在的具體的人進行操作。
網友們看累了，大可以兩眼一合，而施工現場，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依然是緊張的施工狀態。“雷火雙神山”繁重的作業成為一場線上的狂歡，娛樂消解了嚴肅。
“監工”說得輕巧，本質還是輕忽了“人”。
“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覺”
“雷火雙神山”開工還是在春節，除了一些建設項目工人，還有通過“英雄帖”自發參加施工的，聽說是建設醫院，報酬還沒談就來了。
有些工友還是跨省，一位名叫劉英傑的山西小夥，簽了請戰書，帶著8個工友驅車800公里，到項目工地支援。
b站up主桂圓，用vlog的形式記錄了《我的火神山建造日記》。她是工程局的員工，自發報名負責後勤和宣傳，男朋友是暖通專業，也被她一起帶動，去了施工現場。
在她的記錄下，我們才能用更近的距離，觀察到大俯拍捕捉不到的日常。第一集裡，桂圓的爸爸因為女兒的自作主張感到生氣，送到門口，欲言又止，隨即扭頭就走。
這個細節，才教人想起施工現場的工作人員，他們有牽掛的孩子，他們自己呢？也是有人牽掛有人疼的孩子。
《我的火神山建造日記》截圖
在疫情面前，漂亮的數據、宏大的敘事可以鼓足抗疫士氣，但效果如同火神山的航拍，“人”的具體性被模糊化——
沒有確切的名字，沒有明晰的容貌，但請記住，他們又有一個共用的名字，普通人。
河南老兵王國輝，在武漢服役十七年，九八年抗洪、零八年的冰雪災害，他都在一線。在他心裡，“武漢是我的第二故鄉”。
這次馳援武漢，他召集了本村村民一起收割蔬菜，一個人驅車逆行500公里趕赴武漢，大年三十給市民送去5噸蔬菜。返程歸來已經是大年初一，又一個人在蔬菜大棚進行自我隔離。
因為仍處於隔離期，王國輝通過視頻與記者進行交流
廣西柳州菜農朱平生，聯繫好捐贈和運輸渠道，向疫區捐贈了自家栽種的2萬斤西芹，市場價約有5萬元。沒有什麼場面話講，只是祝福他們平平安安。
發自善心而又自愧幫不上什麼大忙，這樣樸實的人實在太多太多。
上不了一線，那就在後方，能出一分力，就出一分。
誰是最可愛的人？遠至在前線抗疫的醫護人員，近則項目工人、菜農，以及不在官媒報道行列的製衣廠女工、上海青浦的裝卸工……沒有人從這場戰疫中置身事外。
這場戰瘟神的大火，是每個普通人用自己一點點的力有能逮，投放在一處，慢慢越燃越旺的。
不必過分神化“中國速度”，不必高調唱讚歌。
如果讚美，還請留些筆墨給善良的人們，讚美他們自覺地在黑暗中發出一點光，連成一片星火。
撰文丨林阿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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