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澶淵之盟到東封西祀,試論宋真宗時期北宋文人致仕觀念的變化


在168年的北宋歷史,宋真宗一朝是一個重要的轉變時期。

宋太祖代周建宋,先南後北完成開創基業,統一中原的大任;太宗親征太原,滅北漢,消滅五代十國最後一個割據政權,又為收復燕雲十六州,兩度北伐,開啟了長達25年的宋遼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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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趙匡胤

真宗即位後,遼國聖宗和蕭太后親率20萬大軍南下,誓要滅宋,真宗在寇準的堅持下親征迎敵,宋遼兩軍在澶淵僵持不下,後議和簽訂《澶淵之盟》。《澶淵之盟》的簽訂,結束了太祖太宗兩朝頻頻用兵的局面,北宋王朝在真宗一朝完成了由戰到和的轉變,為北宋的和平發展和穩定繁榮,創造了社會條件。與此同時,作為國家砥柱的士大夫階層的致仕觀念也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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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淵之盟場復原場景

《澶淵之盟》由戰到和的轉變

宋太祖趙匡胤在五代十國群雄割據的亂世中,深知遠交近攻的重要性,於是定下先南後北的大一統戰略,在出兵統一南方的同時,與北邊的遼國互通友好。

宋太宗趙光義即位後,隨著吳越的投降歸附,整個南方盡歸於宋,於是在太平興國四年(979年),趙光義親征太原,攻滅五代十國最後一個割據政權——北漢。

北漢原是五代十國時期依附於遼國的一個小國,在攻滅北漢的戰爭中,宋軍擊敗了前來救援的遼軍。取得了對遼作戰的第一次勝利,趙光義不顧群臣的反對,從太原出發,攜勝利之師的餘威向遼國宣戰,意圖收復燕雲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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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趙光義低估了遼軍的作戰能力。在圍攻燕京的戰鬥中,宋軍遭受大敗,趙光義中箭負傷,乘驢車倉皇南逃。雍熙三年(986年),為報一箭之仇,更為了收復燕雲,趙光義派遣潘美、楊業、田重、曹彬、崔彥進五位大將,分三路大軍北伐,是為雍熙北伐。事與願違的是,東路軍全軍覆沒,西路軍楊業被俘而殉國,舉全國之力的雍熙北伐卻慘敗收場,此役之後,北宋由攻轉守,畏敵求和之風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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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北伐

景德元年(1004年),遼國聖宗和蕭太后親率20萬大軍南下攻宋。開戰之初,宋軍或敗或降,遼軍得以長驅直入,直逼汴梁大都。存亡之際,宋真宗在寇準的堅持下御駕親征,與遼軍相峙於澶州。一方面,真宗親征,極大地鼓勵的宋軍的士氣,在澶州聚集起數十萬軍民百姓,迅速扭轉了不利的局面,另一方面,遼軍孤軍深入,一旦遭受大敗,絕無回頭之路。於是乎孤軍的遼軍承擔不起失敗,面對契丹騎兵的威脅,宋軍不敢主動出擊,宋遼雙方在澶州城下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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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好用武功的太祖太宗不同,宋真宗好文重儒,不尚武功,主張“祖宗開疆廣大,汝謹守而已,不必勞費兵力,貪無用之土”。隨著遼軍統軍蕭撻凜在澶州城下巡視時,意外被宋軍床子弩射中暴斃,得勝無望的蕭太后決定與宋軍議和。“以和為貴”的宋真宗得知這一消息後,喜出望外,不顧寇準的反對,與遼國簽訂《澶淵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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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真宗趙恆

《澶淵之盟》雖然被後人所不恥,但對於當時的宋遼雙方,都認為是一份雙贏的合約。宰相王旦認為:“國家與契丹和,三年於茲矣,計其不勞干戈,不費財用之外,河逆人民頓息飛挽”,契丹國主皇耶律隆緒稱道:“今與中朝結好,事同一家,道路永無虞矣。”《澶淵之盟》的簽訂,結束了25年的宋遼戰爭,使北宋從“百萬家之生聚,飛挽是供,數十州之土田,耕桑半失”的社會動盪,過渡到“生育蕃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識干戈”的和平局面。

東封西祀,王欽若主導,宋真宗主演的造神秀場

《澶淵之盟》後,宋真宗和寇準都有些膨脹,“自得之色”浮於言表,曾經主張南逃的樞密使王欽若被寇準等主戰派不恥而遭到排擠。為扳倒寇準,成功上位,素好神仙之事的王欽若決定借用“神仙”打擊異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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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中以正面形象示人的寇準

一日朝會,真宗目送寇準離朝,王欽若藉機向真宗進言:“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是城下之盟也。以萬乘之貴而為城下之盟,其何恥如之”,此話一出,真宗“愀然為之不悅”,王欽若接著說道:“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注也,斯亦危矣。”

王欽若,先是借《春秋》城下之盟,將《澶淵之盟》視為大宋和真宗的恥辱,又借賭博之例,將真宗比作寇準的孤注,詆譭寇準“算計”皇帝,以求自己的功勞。王欽若一番話,極大的刺激了真宗的,遂將精於“算計”的寇準被貶出京,“忠貞直言”的王欽若進入權力中心。

本以為《澶淵之盟》是一大勝利,結果被王欽若貶的一無是處,大受打擊的真宗問王欽若該如何是好。王欽若明知道真宗怕起兵事,故意回到:“陛下以兵取幽薊,乃可刷此恥也”,真宗以“河朔生靈,始得休息,吾不忍復驅之死地”搪塞而過後,王欽若趁勢提出了“唯有封禪泰山,庶可以鎮服四海,誇示戎狄”的計劃。然後又以“封禪當得天瑞”為由,提出“天瑞安可逼得,前代蓋有以人力為之。若人主深信而崇奉焉,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也。陛下謂《河圖》、《洛書》果有此乎?聖人以神道設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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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圖洛書

封禪泰山,是古代帝王的最高大典,而且只有改朝換代、江山易主,或者在久亂之後,致使天下太平,才可以封禪天地,向天地報告重整乾坤的偉大功業,同時表示接受天命而治理人世。王欽若這份人造祥瑞,封禪泰山的計劃,無疑給深受“澶淵之恥”困擾的真宗一擊強心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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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中國古代帝王,成功封禪泰山的僅有秦始皇、漢武帝、漢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以及本文主角宋真宗。

1008年,宋真宗改年號為大中祥符,在王欽若、丁謂、林特、陳彭年、劉承珪(此五人在仁宗朝被稱為“五鬼”,仁宗欽定的“真奸邪”)等臣僚的配合下,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天書封祀”活動。

大中祥符元年正月初三,真宗朝第一封“天書”問世,天機所言“趙受命,興於宋,付於恆。居其器,守於正,世七百,九九定。”此後,各種稱頌真宗的“天書”頻頻現世,在真宗和五鬼等人的推動下,形成了一場舉國上下如痴如狂的造神迷信活動,這場鬧劇被《宋史》稱之為“一國君臣如病狂然”。

隨著天書的降臨,在真宗的授意下,全國各地掀起了請願活動,為封禪泰山做足輿論準備。大中祥符元年三月,兗州父老呂良等1287人詣闕請封祥;兗州並諸路進士孔謂等846人詣闕請封禪;宰相王旦等率文武百官、諸路將校、州縣官吏、蠻夷僧道等24370人詣闕請封禪。面對如此大規模的“請願活動”,真宗順應民意,建玉清昭應宮供奉“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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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昭應宮是真宗大搞造神迷信的重要工程,當真宗在朝會上首提建宮之事時,遭到了多數人的反對,如殿前都虞候張曼以“土木之侈,不足以承天意”為藉口表達反對。真宗故意問丁謂有何意見,丁謂回答道:“陛下富有天下,建一宮崇奉上帝,何所不可。且今未有皇嗣,建宮於宮城之乾地,正可以祈福。群臣不知陛下此意,或妄有阻止,願以諭之。”

丁謂假借為誕皇嗣而祈福,將原本用於造神運動的建宮之事正當化,並被真宗欽定為修宮使。為了逢迎真宗,丁謂將玉清昭應宮建的及其宏大,“凡東西三百一十步,南北四百三十步......日役工數萬”,甚至取消“三伏日執土作者,悉罷之”的休作制度,不顧民工勞苦,力求速成,討好真宗。在丁謂的“努力”下,“(大中祥符七年十月)玉清昭應宮成......宮宇總共二千六百一十區。初料宮須十五年,修宮使丁謂令以夜繼日,每繪一壁給二燭,遂七年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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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造神迷信活動,在宋真宗封禪泰山之後,達到高潮。百姓在真宗和臣僚的影響下,對偽造的“天書”和各種造神運動以為真,在民間興起了大規模的迷信活動,而官員和投機者,則利用造神運動,或升官發財,或打壓異己,導致真宗一朝政治腐敗。在“祖宗之法”的影響下,宋欽宗面對亡國危機,竟然愚蠢到相信郭京的“六甲神兵”,結果亡國被俘,受辱至死。

真宗一朝士大夫階層政治觀念的變化

大中祥符十餘年,君臣上下如痴如醉,舉國癲狂,各種造神迷信之事大行其道,不僅給國家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助長了民間的封建迷信思想,同時還對作為國家砥柱的士大夫階層的政治生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傳統的儒家主張“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士人出仕,是“謀道而不謀食”,孟子進一步主張“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由此可見,在傳統儒家學說的影響下,臣子應該以大道輔佐君王,若君王無道,輕則歸隱歸鄉,重則以死明志,以身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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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末年以身殉國的文天祥

而在真宗朝東封西祀的造神活動中,即便所有人的都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宗的自導自演,是隨波逐流,曲意迎合,還是“不可則止”,挺身反對,歷史已經給出了答案。

王欽若、丁謂、陳彭年、林特、劉承珪五鬼亂政,極盡阿諛諂媚之事,成為真宗造神的左膀右臂。陝西轉運使孫僅作《驪山詩》雲:“秦帝墓成陳勝起,明皇宮就祿山來”,暗諷丁謂濫用民力,修建玉清昭應宮;張詠上疏道:“今年以來,近年虛國帑藏,竭生民膏血,以奉無用之土,皆丁謂、王欽若啟上侈心之所為也,不誅死,無以謝天下”。但可悲的是,說假話的高官厚祿,說真話的一貶再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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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貶三次,留下“先天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遺世謹言的范仲淹

曾經在景德元年,救國家與危亡之際的寇準,因王欽若的一句話,從一朝之宰輔,貶為陝州知州。為重新得到真宗信任,寇準這樣的名相也在地方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動,偽造“天書”,編造祥瑞。甚至為了重回中樞,甘願被丁謂利用,最終牽連進真宗末年的宮廷鬥爭之中,被貶雷州,以近似於發配邊疆的形式客死他鄉。

又如王旦,與寇準是同時期的清流,素與王欽若、丁謂之流不和,寇準第一次被貶後,王旦繼任為宰輔。在封禪之前,真宗為了爭取王旦的同意和支持,以酒宴為機,賜王旦一瓶裝滿珠寶的美酒。身為一個皇帝,居然賄賂起自己的臣子,然而,王旦卻坦然接受了真宗的“美酒”,並在後來以宰相之姿,率文武百官,州縣官吏兩萬餘人情願封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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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同樣被貶三次,在被貶滁州時作下《醉翁亭記》

給事中、參知政事王曾因在會靈觀的事情上發表了反對意見,而被真宗罷免,王旦感嘆道:“我自循任政事幾二十年,每進對,上意稍忤,即蹙蹜不能自容,以是知其偉度矣。”從這裡可以看出,王旦對於自己貪享權勢,不能阻止真宗而明道,感到無奈和自責,以至於“每有大禮,輒奉天書以行,常悒悒不樂。王旦臨終前,讓家人削去自己的頭髮,並用一塊黑布蓋在遺體上,以此來懺悔生前的所作所為。後人評價道“(王旦)安於勢位而不能以正自終,或比之馮道雲。”

縱觀真宗一朝,尤其是東封西祀之後,士大夫階層從以往的“從道”轉變成了“從君”。一如明朝的何喬新所說:“寇準慷慨有大略,一代之偉人也,惜其溺於功名富貴而不能正其心。方其罷政,私請王旦求為使相,君子已非之矣;及在永興,欲途再相,遂以天書迎合上意,則其心不正甚矣!其如正君何!夫天書,朱能所造,中外成識其詐,豈以準之名而不知哉!功名之心勝,富貴之念深,而正議有不暇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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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謂與宋真宗朝的“天書封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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