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孙禄堂先生与郝为真先生交往始末

关于孙禄堂先生与郝为真先生交往始末

《中华武术》2019年10月号刊登了杨志英写的“郝为真和孙禄堂——太极拳史上的一段佳话”一文,该文以所谓的“佳话”为幌子,实则利用讹传歪曲孙禄堂与郝为真交往的史实,并进而歪曲孙氏太极拳与武氏(郝式)太极拳的关系。

关于孙禄堂与郝为真的交往,在当事人孙禄堂1924年3月出版的《拳意述真》中有两处很详实的记载:

其一是陈微明在该书序中记载道:“先生(指孙禄堂)年五十余,有郝先生为真者,自广平来,郝善太极拳术,又从问其意,郝先生曰:‘异哉!吾一言而子通悟,胜专习数十年者。”

其二是孙禄堂在该书“郝为真”一节中写道:“郝先生,讳和,字为真,直隶广平府永年县人。受太极拳术于亦畲先生。昔年访友来北京,经友人介绍,与先生相识。见先生动止和顺自然,余与先生遂相投契。未几,先生患痢疾甚剧,因初次来京不久,朋友甚少,所识者惟同乡杨健侯先生耳。余遂为先生请医服药,朝昔服侍,月余而愈。先生呼余曰:‘吾二人本无至交,萍水相逢,如此相待实无可报。’余曰:‘此事先生不必在心。俗云:四海之内皆朋友。况同道乎。’先生云:‘我实心感,欲将我平生所学之拳术传与君,愿否?’余曰;‘恐求之不得耳。’故请先生至家中,余朝昔受先生教授,数月得其大概

。后先生返里,在本县教授门徒颇多。……”

这两处记载说明以下三个史实:

第一, 郝为真与孙禄堂一接触,郝为真就惊叹孙禄堂通悟太极拳乃至“胜专习数十年者”,即胜过专习太极拳几十年的人。这里所谓通悟,就不仅仅是讲道理上明白,而是包括身知,即在功夫上能够完全显豁太极拳之理。如此才是通悟。

此外,在这里郝为真所言的“专习数十年者”难道仅仅是指他人吗?难道不包括郝为真自己吗?按照中国传统的语蕴义涵,在这“专习数十年者”中也不该排除郝为真本人吧!所以陈微明后来在其回忆文章讲,1915年他去拜访孙禄堂,本来是想去学习太极拳,但孙禄堂对他讲:“太极拳容易,形意拳学好,其他不难。”(见《小日报》1947年9月9日第二版)陈微明这段回忆与当年郝为真的感叹孙禄堂通悟太极拳“胜专习数十年者”是相呼应的。

第二, 孙、郝相识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而且两人认识后,孙禄堂并没有主动要求向郝为真学太极拳。

第三,孙禄堂后来向郝为真学太极拳,是因为郝为真感到对孙禄堂的搭救之恩无以为报,于是主动提出要把自己对太极拳的心得体会告知孙禄堂参考。

以上三点是孙禄堂与郝为真交往的基本事实。

关于孙禄堂先生与郝为真先生交往始末

杨文所引的1935年山西省《体育旬刊》上刊登的“孙禄堂的一段话”乃是讹传。理由如下:

第一, 杨文所写的“山西省《体育旬刊》”是不存在的。杨文所讲的这个讹传出自《山西国术体育旬刊》第一卷第17号上有笔名“力白”撰写的“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这个刊物不是山西省的《体育旬刊》,而是山西省国术促进会的会刊,该会会长是李槐荫、付会长李棠荫都是郝为真的徒弟,秘书长郝长春是郝为真的曾孙,所以这本刊物是郝为真这一系门里面办的刊物。而且这篇文章的作者用的是化名,未敢使用真名。

第二, 该文所述的孙、郝交往的内容不仅与当事人孙禄堂所记相悖,而且不符合既成事实和逻辑。

该文写道:“民国三年秋,郝先生应友人之约,至北京游览,抵京后,寓武术学社。该社多系形意名家,先生赋性和蔼,言语谦恭,向无门户之见,与众人处,甚相得,惟总不与人交手。有孙禄堂者,名福全,河北完县人,长于形意、八卦各拳。因闻先生名,愿拜门墙,先生谦逊不获,略与讲解,禄堂即心悦诚服,侍奉甚殷。

时先生因水土不服,患痢疾,夜半如厕,禄堂常扶之行,先生稍用意沉劲,禄堂即站立不稳。因曰:吾师泻痢多日,日必十数次,尤能玩我若弄婴儿,使我不服其技,鸟乎可?但惜吾师不能常住京城,令弟子朝昔受教也。先生留京两月余,即归里,就河北省立中学武术教员。”

这段文字有8个要点:1、1914年秋,郝为真应友人之约去北京游览,住在武术社。2、在该武术社,郝为真性情和蔼、言语谦恭,与众人处,甚相得,惟总不与人交手。3、孙禄堂因闻郝为真之名,要拜郝为师,郝为真因为谦逊,没有接受。4、郝对自己的太极拳略与讲解,就使孙禄堂立即心悦诚服,侍奉甚殷。5、郝为真泻痢多日,每日至少腹泻十数次。6、在这种病情下,郝为真夜半上厕所时,常常由孙禄堂搀扶,但是这时郝为真要展示自己的太极功夫,略施沉劲,就使搀扶他上厕所的孙禄堂站不稳。7年过六旬又大病多日的郝为真玩弄孙禄堂如弄婴儿,让孙禄堂感叹不服都不行。8、因为郝不能久住京城,只待了两个月就回老家了,所以让孙非常遗憾(言外之意:没有学到郝的功夫)。

关于孙、郝相识与交往过程,显然“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中的描写与《拳意述真》中的记载有很大出入,可以说是颠覆性的不同。那么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情况呢?

由于孙禄堂与郝为真这两位当事者都已去世多年,所以不可能再从两位当事者口中得到直接证明。唯一的办法就是根据史料的属性和既成事实依据逻辑来分析、判断其真伪。

就两份史料的属性而言,《拳意述真》是当事人孙禄堂当年写的他与郝为真交往事实的述真,1924年公开出版,出版后影响很大,多次再版。该书出版之后,孙禄堂与郝为真之子郝月如的关系一直良好,在孙禄堂担任江苏省国术馆教务主任后不久,就把郝月如介绍到江苏省国术馆任教。因此反映出《拳意述真》上记载的孙、郝结识的经过是郝月如当年认同的事实。而《山西国术体育旬刊》上的“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是在当事人都已去世后,以化名写的轶事。因此就其内容的严肃性和可靠性而言,远不及《拳意述真》中的记载。

就依据既成的事实通过逻辑分析、判断而言,《山西国术体育旬刊》“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中对孙、郝结识所描述的这8个要点与既成的事实完全相悖,且不合于逻辑,乃是杜撰的谎言。理由如下:

第一, 孙禄堂与郝为真在北京相识的时间是1912年,而不是1914年。这在1916年孙禄堂先生所写的《八卦拳学》原序中有明确的记载。孙禄堂总不会把四年前的发生的事写成前年发生的吧。

第二, 郝为真在身体健康的时候,言语谦恭,并且总不与人交手。但是郝为真在拉了多日的痢疾,并且每日腹泻不下十数次的情况下,在夜半需要别人搀扶自己上厕所的时候,忽然有心情要展露一下动手的功夫了,并让搀扶自己的人站立不稳。这种行为符合正常人的行为逻辑吗?不知这种描写是高抬郝为真,还是在糟改郝为真。

第三, 倘若按照“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中所描写的“时先生因水土不服,患痢疾,夜半如厕,禄堂常扶之行,先生稍用意沉劲,禄堂即站立不稳。因曰:吾师泻痢多日,日必十数次,尤能玩我若弄婴儿,使我不服其技,鸟乎可?但惜吾师不能常住京城,令弟子朝昔受教也。”那么,郝为真怎么可能对孙禄堂发出:“

异哉!吾一言而子通悟,胜专习数十年者”的惊叹?!

第四,1912年,孙禄堂已经研修形意、八卦数十年,如果这时仍被郝为真“玩若婴儿”的话,那不是说明自己的形意、八卦都白练了,两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太极吗,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得出形意拳、八卦拳与太极拳一理相通,乃天地人三元一体的结论呢?又怎么可能在他的儿子孙存周还没有学习太极拳的情况下,就放手让他去闯荡武林?又怎么可能此后还去教自己子女学那些没有用的形意拳、八卦拳,而不让他们都去学太极拳呢?更怎么可能对陈微明讲“太极拳容易”呢?

而事实是,无论孙存周、孙务滋、陈微明等,还是1923年开始学拳的孙剑云都是以形意、八卦为基础,太极拳的学习只占不到1/3,而且学的不是郝为真传授的武式太极拳,而是孙式太极拳。通过这些事实也反映出,孙禄堂与郝为真切磋时,不可能存在孙禄堂的技击功夫不敌郝为真这种情况。更不可能出现被郝为真“玩若婴儿”这种情况。

第五,上世纪九十年代吴文翰在《〈郝为真先生行略〉校注》一文中部分引用了《山西国术体育旬刊》中“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的内容,孙剑云看后,深感震惊,立即在《中华武术》1996年第3期上予以驳斥。说明当年孙剑云也没有看过《山西国术体育旬刊》中“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否则驳斥的时间就要大大提前了。

第六,根据1935年天津道德武学社(金警钟创办)的《国术周刊》第一期上记载,民初孙存周与武术中人见面时常问:“当今中国武术家谁为至高至妙者?”若答:“活猴孙禄(孙禄堂先生的绰号)。”则罢。若是他人,孙存周必要访至其人比试。当年孙禄堂把郝为真接到自己家里住了几个月,他们之间交往的情况,作为孙禄堂的儿子孙存周不会不知道。说明孙存周从不认为太极拳家郝为真的武功会在孙禄堂之上。因此,该文所描写的情景不可能是事实。

第七,假如郝为真在技击上真有那么高超的功夫,那么孙禄堂为什么不继续研究郝为真的太极拳呢?而是在郝为真还在世的时候,孙禄堂就创立了自己的孙氏太极拳。从这个侧面表明当时郝为真的技击功夫不可能在孙禄堂先生之上。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山西国术体育旬刊》“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中所描写的孙、郝之间的交往情形是不符合史实的,纯属是捏造的谎言。

通过对以上资料的分析可知,孙、郝交流时,孙禄堂的武功已不在郝为真之下。在散手技击方面,按照当时诸多史料的反映,孙禄堂的武功还在郝为真之上。孙禄堂之所以要学太极拳,并不是因为太极拳比形意拳、八卦拳高妙,事实上,孙禄堂从不认为太极拳比形意拳、八卦拳高妙,孙禄堂学习太极拳,一方面是郝为真为了报恩,主动提出来的。另一方面也契合当时孙禄堂研究中国武学统一原理这一意愿。

综上可知,《山西国术体育旬刊》“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中对孙、郝之间交往的描述与事实完全不符,纯属捏造的谎言。

另外,杨文在利用《山西国术体育旬刊》“拳拳从录,亦畲先生高足郝为真先生轶事”一文中的谎言诋毁孙禄堂后,又进一步杜撰——

“他(孙禄堂)演示的太极拳必然于有意无意间流露出形意、八卦的韵味。……到了20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原国家体委编篡五个流派的太极拳图书时,孙禄堂所传太极拳被人称为‘孙式太极拳’,孙先生才被尊为孙式太极拳创始人。追根溯源,孙式太极拳远法武、李,源自郝为真所传,严格来讲应该属于‘派中之派’。”

杨文的这段话同样表现出他对孙氏太极拳以及史实的无知。

第一,孙氏太极拳不是“于有意无意间流露出形意、八卦的韵味。”而是孙禄堂对太极拳的鼎革立新的重构。孙禄堂在其《太极拳学》自序中明确写道:他的太极拳是将“夙昔所练之形意拳、八卦拳与太极拳三家会合而为一体。”此外,孙氏太极拳是以孙氏形意的三体式为基础。在基础上就与郝为真的武氏太极拳不同。这怎么成了“有意无意间的流露”。

第二,早在1932年由浙江省国术馆出版的《国术史》(李影尘编篡)中就已经记载道:“孙氏太极拳近世颇负时誉。”故在20世纪的30年代孙氏太极拳已经颇负时誉了,谈何“到了20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原国家体委编篡五个流派的太极拳图书时,孙禄堂所传太极拳被人称为‘孙式太极拳’”呢?

杨文打着所谓“佳话”的招牌,写的却是通篇歪曲史实的假话。其实早在1996年吴文瀚就闹过这么一出,被孙剑云撰文驳斥,总算消停的一些时日。现在你们又变个花样折腾,打着“佳话”的招牌说假话,一方面极力诋毁孙禄堂和孙氏太极拳,一方面又要蹭孙禄堂和孙氏太极拳的光环,你们这么做有意思吗?

当今中国传统武术赶上一个新的发展时期,我们应该珍惜,我们实在不愿意加入传统武术之间的内讧,因此在本文中更多的相关资料我们没有公开。我们只是在此澄清一下基本事实。我们不希望就此事进一步扩大事态。这是我们的态度。

北京市武术运动协会孙式太极拳专业委员会

2019年10月18日

关于孙禄堂先生与郝为真先生交往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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