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淘舊書

重慶淘舊書

舊書攤

重慶淘舊書

重慶 韓旭

我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突然很有興致地想寫寫在重慶生活的這些年裡,那些淘舊書的瑣事。但是我一直沒有動筆,就只是有這麼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直在腦海之中徘徊纏繞,揮之不去,驅之不散。重慶現在是秋季,淫雨耍威風,滴滴答答,月餘不歇,大有走遍秋冬兩個季節的架勢。按照慣例,每個週六、週日我要固定去逛幾個舊書攤和兩個舊書市場。我的這個習慣是從到一重慶讀書就開始了,這兩天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情況,我基本都是這樣度過。我經常往返的一箇舊書攤是重慶市沙坪壩區井口鎮的一個破舊工廠的下崗工人擺出來的舊書攤。這個區域的舊書攤在老廠區裡,風吹雨打,數九寒冬,這幾個舊書攤的老人都是週末出攤。雨季裡就少拿點書出來,撐一把傘,照樣的擺攤迎合書友。這個重慶的舊書攤絕少有人知道,即便知道也絕少能在這裡淘到稱心如意的舊書。但是我卻要迫不及待地要先寫寫這個地方的舊書攤。

這個舊書攤是我接觸舊書的緣起,十幾年前有個張姓老人在破舊的廠房前擺攤賣舊書。我某次恰巧路過,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淘舊書。過兩年張姓老人的兩個下崗同事向張姓老人學習賣舊書,這時候,這個破舊的廠區就有了三個舊書攤。再過一年,又有了一個老婆婆開始擺攤賣舊書了。這個老婆婆目不識丁,但是她開始擺攤之後的不久,張姓老人就去世了。她和另外兩個老人一起收購了張姓老人囤積的舊書,她就有了第一批貨源。她舊書攤也就這樣擺起來了。人生在世,巧合總是無處不在。幾年之後我開始教學生,張姓老人的孫子成了我的學生。發覺這個巧合的時候恰是張姓老人的老太太和我溝通她孫子地學習情況時,她無意間說到她接觸過很多舊書,順著舊書就聊到了她老頭——張姓的賣舊書人。這個事情讓我對命運有了新的感悟。我認為這就是與舊書相伴的歷程中地一次成長。現在這個片區還是這三個舊書攤,週末按時、定點擺攤賣舊書。舊書市場是淘舊書的最好場所。重慶的舊書市場別有一番繁華,雖說比不上北京、上海的繁華,但是重慶的舊書市場顯得更有人情味。

重慶淘舊書

某舊書店圖片

重慶有四大舊書市場。

重慶沙坪壩區的楊公橋是數十年的老舊書市場了,所處隱秘,外地人很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很有規模的良性發展。前些日子,聽相熟的舊書店店主說他們的店面租金已經都免除了。他們做起生意來很輕鬆愉快,這就是人情味的源頭。楊公橋舊書市場有店面二十餘家,編號從上到下,以B001開頭,編號之後又有店主人自己命名的書店名稱,名稱是什麼大多記不清楚,也沒有仔細看過,何談記憶呢?因為這個舊書攤是在地下的一條通道內建設的,一旦走進這些舊書肆,手機的信號就斷絕了。我在這裡看舊書、選購舊書常常是一上午或者一整天。在這個舊書市場逛從來沒有人能招惹得到你。電話打不通,又身在地下,有誰能尋覓得到呢?沒人招惹,就能靜心的選書,心靜了就容易發現好書。我在這個舊書市場淘到過《東吳月報》(第一期),民國版本《沙氏樂府本事》,八十年代文物出版社的拓片系列,光緒某年《四川教育》(裝訂成冊的複印品),西南師範學院館藏淘汰的《四川文史資料》百餘冊……

重慶北碚區也有個類似楊公橋的舊書市場,可惜的是這個舊書市場是和菜市場混用的。北碚區的西南大學附近有個天生菜市場,其內有舊書店鋪六家。這其中有一家孔網上叫文涵書屋店鋪,其實體店鋪就是在這個市場。北碚的舊書市場氣味難聞的出奇,但是人世間往往是“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自從我經常出入這個舊書市場之後,數十年的鼻炎不藥而癒,而且幾年後的今天從未有一次復發,就算是復發的跡象都全然無影。知道這個良方之後,攜夫人前往,奈何夫人寧願鼻炎相伴亦不順從該良方治療。味道是書店邊是買賣雞鴨魚肉的散攤,殺魚屠雞難免有位,然而我們卻經常在餐桌上大快朵頤的美味,為何一旦混淆了各色氣味就變的如此汙穢呢?至今不得其解,我亦因此而常常竊喜,人少我能獨享幾家舊書店,是如何的幸運呀!某年盛夏,我就是在這個舊書市場以五百元的價格購得了近三十餘冊有正書局的《中國名畫集》、《趙文敏山水無上神品》等珂羅版畫冊。也是在這個舊書市場我巧遇了一本羅蘭羅素的1926年原版毛邊本的《教育與生活的美好》,而且書中有大量的批語、簽名等,初步判斷為作者簽名或晏陽初先生藏書。

另一箇舊書市場就是讓我落筆書寫這篇文字動力所在的舊書市場了——石橋鋪渝州交易城舊書市場。這個舊書市場和成都的送仙橋舊書市場一樣待客冷漠無情。熟悉的書友說這個市場的攤位費是每月一千餘元,從此我也就對他們的待客之道淡然的許多,概乃生活所迫呀!石橋鋪渝州交易城舊書市場一年四季,不論週末、節假日、工作日全都營業。他們是全重慶所有舊書市場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店面擋風遮雨的一箇舊書市場,合計有舊書攤位八家。每天日出擺攤,日落收攤,每月各個攤位位置輪換一次。他們大多都是男人在外收書,尋找貨源,女的留守攤位,賣書、做飯照顧家庭。其中的辛苦想來是沒有幾人能夠體會的。某日,筆者在該市場的某一攤位遇到幾冊民國某年的大開本《詞源》,很是少見,惜冊數缺失,品相也弱。正在議價之際,我隨說了一句:現在舊書真貴呀!攤主人七八歲的小兒子趕緊丟下漫畫書蹦蹦跳跳的到我面前,鄭重其事的輕聲對我說:叔叔,現在最貴的是醫院的藥呀!我瞬間沒有了任何言語,付錢,提著書離開。那一次,是我淘書生活中最心情傷感的一次。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直不敢去這個舊書市場,後來終於還是去了,但是遠遠的我就躲避開那一個攤位,沒有什麼原因就是莫名的想避開那個舊書攤、避開那個說藥才是人世間最貴的那個舊書攤主人的小兒子。這裡的舊書攤,無疑是重慶所有舊書市場中最辛苦的一個、最值得花點高價賣他們舊書的一個。這個市場的每一箇舊書攤都有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可能都與書無關,但是每一個故事一定與最真切的生活息息相關。我在這個市場遇到過很多信札,有重慶市川劇院80、90年代負責川劇改革的李行同志的信札;有創作出《紅梅贈君家》並在重慶抗建堂演出過的鄭沙梅的書信。還有很多無名氏的家書、私信,看著這些毫無修飾的、平平談談的真話,才感覺到人的愚昧無知與荒誕可笑,身外之物被人百般珍惜,親情和自己的健康,這些最最值得愛惜的卻往往是行將就木的前夕方才恍然大悟,換來的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這個舊書市場教會了我看淡身外之物,珍惜人生。

重慶市渝中區的中興路有個舊貨市場,市場的最下層也有一大片舊書店。這個舊書市場的店主們都是重慶最會賣舊書的人,他們的消息也是最靈通的,把舊書店經營的很像個店鋪,陳列有序,亦有待客之道。渝中區是重慶市最核心的區域,也是重慶的中心所在。其歷史最為悠久,保留下來的舊物應該也是最多的。這個市場的附近至今還有一個民國時期就名震全重慶的“丘二雞湯麵館”,至於是不是民國時候的味道就無從考證了。麵館之下就是十八梯,也是重慶出名的一個所在。沿著十八梯往下走就能看到一個過路天橋,天橋這邊就是一棟大樓,這個大樓就是中興路的舊貨市場了。週六、週日一大早市場外面也會有成群的散攤位,賣什麼的都有,古玩字畫、舊書破報,總不能脫離的古玩這個大方向、大範圍。中興路的舊書市場太專業了,所以我沒有在這個市場淘到過什麼值得炫耀賣弄的紙片。有書友說我只適合在那些不識字的攤主擺設地破爛舊書攤發現別人不留意的物件,我的內心有幾分認可他的論斷。某次攜女兒去中興路瞎逛,有個老人的舊書攤很是冷清,只見賣舊書的老人在那裡喋喋不休,凡是路過他的店前的人,他都很喜歡和別人胡侃。女兒過去翻看《斗羅大陸》,我就在那裡聽他絮叨。他的重慶話口音很濃,也很地道,說話之時會伴有肢體動作。以前有個研究重慶話的人給我講過,現在的重慶人大多數說的都不是標準的重慶話了。他還說真正的重慶話就是由大量的言子和肢體語言組合而成。一直也不知道對不對,但是能見到一個說著重慶話的同時指手畫腳、搖頭聳肩的賣舊書人,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臨別之際,這個賣舊書的老人說他死之後墓誌銘就是一句話:一個玩過舊書的老人。我一邊走,一邊看中興路周圍的滿滿當當的舊城改造工程標誌的藍色鐵皮板子,很想回去告訴“一個玩過舊書的老人”,可能他玩不到死,他的舊書攤就會先消失吧!又一想,何必如此現實主義呢?有誰的子女會給自己過世的親人搞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墓誌銘呢?重慶的周圍的區縣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舊書攤,但是我走過並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沒有。或許那些又冷又孤寂的舊書攤不想被一個天天想著玩舊書的人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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