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才读懂的反派|《幽灵公主》黑帽大人:女性主义、环保……

虽然早先就有写点关于《幽灵公主》的随笔的想法,但本文的契机是既然是主题征文,首先解一下题目吧:那些长大之后才读懂的反派。

反派何解?有一个脱离具体历史的,完全中立客观的善恶秩序来判断何者为完全的恶-反派吗?笔者的答案是否定的。长大之后才读懂,这里的长大也不必意味着从17.9岁向18岁的生物学成长。综合来说,笔者把此主题解为:在部分剧中角色和读者眼中,有着恶之一面的人物,于笔者最初与后来的印象中发生了较大的转变,或者有了新的识见。

解题完毕,放下担心偏题的担忧,那笔者进入本次随笔谈的中心人物:

长大后才读懂的反派|《幽灵公主》黑帽大人:女性主义、环保……

黑帽大人,或音译“艾西伯”大人

《幽灵公主》的剧情梗概想必大家至少略有耳闻,笔者就不赘述了,简单说说笔者对这个黑帽大人的初印象吧:为了人类的生活改善,破坏自然的领袖化身。嘛,就是这么简单的初印象,在感官直接接受、未经沉思的层面上,这里并没有什么要通过挖掘种种被隐藏的细节才能让观众领会的特征,《幽灵公主》并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作品,所以这个初印象简单利落,并且这样的评价就其粗略轮廓来说,现在也不需要改变。就观众广泛认同的宫老爷子想表达的“环境保护”主题来说,这位黑帽大人确实称得上是某种“反派”。

——那笔者接下来做的,只能一些或许有根据的阐释与猜测,去丰富这位黑帽大人的复杂性。

1、对女性与弱势者的关怀:

“为了人类的生活改善”这样巨大的帽子,仔细一看,这位黑帽大人自己都不愿意戴上呢,她更注重关怀社会的弱势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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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被贩卖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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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麻风病人

我们应注意到,她并不是简单地做慈善,而是将被贩卖的女子、麻风病人这些原本被旧的社会符号秩序排斥的边缘人重新安排到了他们可以安身立命的新位置,为她们找到了生活下去的意义和道路。我们看到,女子成为工厂风箱装置的主力军,并且这在世界观中似乎类似于纺织产业,作为一种先进的生产力被女性所掌握;麻风病人们也能依靠研究、制造火铳,在炼铁厂这样一个共同体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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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炼铁厂的世界中,女性不在受外面的规矩辖制,衣着和语气都很大方

应该说,黑帽大人在女性权益的提升这一方面的解读已经很多了。通过炼铁厂这一新兴的社会关系场域,女性们走入社会公共领域,参与炼铁、拿起刀枪保卫堡垒,虽然动画中并没有直接展现作为对比的其他地方女性的状况,但我们不难想像,这样的进步是只在黑帽大人控制的这个地方才会如此发生的。这里的炼铁厂已经是一方小天地,长期生活于其中的女性甚至已经不知道外面的旧世界有位“天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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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使者对这些女性的态度当然是震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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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帽大人不是要代表当时的或者不分历史的“人类”整体,而是代表人类历史进展中突出“男女平等”、“人的主体地位”的人文主义潮流,对于窥视她地盘的“浅野”高官(旧秩序的代表),她是坚决反抗,并且占据上风;对于天皇大人的走狗和尚,她是利用(也被利用)。联想到黑帽大人的补充身世设定,我们能对此更为明悟:”她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外国的强盗。由于强盗的残暴,她终于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带着财宝回到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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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野大人驱使的地方武士想要抢夺炼铁厂

有时我们讨论《幽灵公主》,往往过早地陷入“人类-自然”二元论的对立中,而忘记人类并不是铁板一块,人类是多元的、其认识水平与生活方式是历史地发展。

人类:我为什么总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代表呢?

2、并非要消灭自然,而是人类中心

在讨论了黑帽大人并非人类全体的化身后,我们再看看,人文主义式的黑帽大人是不是对自然的态度是一般所想象的,完全的敌对呢?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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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帽大人的专属庭院

包括本文开始的图一,我们看到了什么?一个有秩序的绿化庭院,有树有草有蔬菜。人类并不是只靠呼吸空气活在宇宙之中,其实仔细想想,铁砂铁矿石不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吗?黑帽大人当然不是要毁灭自然,而是为了她心目中的人类生活的改善,有选择地毁灭一部分自然,利用一部分自然,(顺自己的心意)再造一个自然,分别对应对树木的砍伐、对铁矿的挖掘、对庭院的绿化。这是笔者认识中比较典型的人文-启蒙时代的人类中心论思想。

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审美,人都是须要自然的,但黑帽大人要求的是被自己征服的、踩在脚底下的自然,自然被当做了必须与之搏斗的敌人。这是黑帽大人自然观的细化阐释。其实笔者留一个彩蛋,田中罗密欧创作主线的《REWRITE》也有对此议题的探讨,游戏文字中时不时出现对人类征服下的、刻意制造出的“绿化”的厌恶,但“罚抄”所探讨的问题是在环保成为共识的现代社会中,如何进一步思考环保对于人类意义的问题,与《幽灵公主》的时代背景是不一样的,问题意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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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篝我就是一个千米冲刺,上图如在本文的语境中审视,就别有深意

3、雌雄同体的性格?

女性主义思潮中有一种派别认为,我们应该塑造既有女性的关怀与温柔,又有男性的勇敢,同时抛弃了好战、虚荣等不好的特质的新人类——如此这般的新人类,可以被称作“雌雄同体“的理想性格(当然,这里的性格特质都是基于某种主流文化先在的社会性别性格假定,学者想要的是通过公共推理,从中挑选出好的、放弃坏的)。

笔者认为,黑帽大人在一方面是体现了这种”雌雄同体“的理想性格,她关怀弱者、不惧怕强者,勇敢、机智、冷静,如果只考虑她对人的一面,似乎这样的形容是恰当的。但是,笔者认为黑帽大人在本片中扮演的角色又是偏向好战的一方,又有代表着男性文化中征服自然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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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帽大人在这里扮演的是”男性“的社会角色

本片中,比较容易理解的是,男主阿席达卡的态度与话语代表着创作者的态度与希望,阿席达卡屡次出声制止黑帽大人对自然的践踏、对山兽神的猎杀,但黑帽大人几乎全然不听其意见,坚持自己的道路。显然,返回到我们的最初印象,可以说,宫老爷子是不赞同(缺少了阿席达卡的介入)黑帽大人的简单思路的,她的形象这时又模糊起来,并不足够”雌雄同体“(特别考虑到,一些女性思潮学者把女性与自然、保护自然联系在一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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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席达卡作为文明社会外的外来者,要看到双方的立场、苦衷,然后决定如何行事

反而是来自东方部落的、拥有清澈双眸的阿席达卡,既骁勇善战,又处处体现对自然、人类的关怀,注重情感而不是利益,让笔者感到有着很多女性特质的他也是“雌雄同体”的化身。不过这样的理想性格,怕是只能是一种探讨中的理想了。

4、出路?

笔者在123阐释了自己对黑帽大人的一些想法。在此之上,再谈谈整部作品。幽灵公主珊则是自然反抗、惩罚人类的化身,当然我们也可以解释成是人类中更激进的要求保护自然的化身;黑帽大人则是要求为了人类(再次强调,非脱离历史语境的全体)的进步,简单地征服自然的领袖。阿席达卡是人类中要与自然共同生存、反对简单地征服自然的代表(考虑他的故乡,是远离文明的虾夷部落),他代表了创作者的声音,希望两者能够”交谈“,共同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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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双方各执一端,陷入战争,阿席达卡认为有第三条道路

动画中,阿席达卡屡次强调,要找出一条人类与自然、炼铁厂与森林共存的道路,并且一定要一起活下去,具体的方式在动画中落脚于他对炼铁厂共同体进行某种改良、对黑帽大人进行劝说和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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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以一起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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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自然的和解与共存;前面的一句话是珊表示,人类无法沟通交流,但阿席达卡还是与和尚进行交流协商,并取得成功。人与人的和解与共识,是人与自然和解的前提。

让我们再看看山兽神这一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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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兽神是生态环境自身,人与森林动植物都生活于其中,恰如鄙号一篇文章所言:

《盖亚奥特曼》中引入的藤宫博也的生态中心主义维度(怪兽是地球的一个部分,人类的活动才是造成灾难的根源)。虽然藤宫博也的思考基于破灭招来体的篡改过的信息(预示其不客观且反人类),但是无疑,生态中心主义是对于之前奥特曼诸作中怪兽形象(没有理性的破坏者)的反思,更是其最后完成人类中心和生态中心的统一的先导。地球怪兽在最终时刻与人类一起反抗破灭招来体的侵略,这个意象不仅表明了除人类以外的生物可能同样拥有做出道德判断的主体性,更表明了人类与自然最终的大和解

最后,从黑帽大人的台词中,笔者也看到了人的认识从简单的征服自然向与自然和解、共存这一进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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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村庄,新的与自然相处的方式

新的村庄除了与自然进行新的相处,在与外部人类势力的共处中也埋下了伏笔,我们再次体悟到,人类并不是神话一般的、作为一个整体而与自然对立,而是内部各有自己的立场、利益,黑帽大人为了保卫炼铁厂,比起无声的自然,确实要更注意人类内部的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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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笔者就此停笔,拙文仓促,更多思考留给读者朋友们。文中动画截图来自诸神字幕组的双语字幕版本,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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