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被熄滅的火

文豪臉色鐵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回到班裡氣呼呼坐在位子位子上,周圍的讀書聲也灌不進耳朵裡,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他倒顯得格外的安靜。剛才王勝利說的話儼然是在對一個外班人說的,一口一個“我們班”,好像不是自己班似的。想現如今世道變了,老師的素質也是教育的一大問題。他們從來都是用高材生的標準衡量學生,卻從不拿優秀教師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對王勝利的抱怨繼和平日裡對學校制度的不滿一齊迸發,奮筆疾書給張校長寫信一封:

尊敬的張校長,

您好。

我是一名高三學生,近來我感到學習壓力非常之大。老師授課速度快,來不及消化,學習愈加吃力。並且現在補習班沒有一點自由活動時間,日子枯燥乏味,希望學校領導能為學生著想,給我們一些自由活動的時間,或者組織一些活動來豐富我們的生活。密不透風的學習環境不會提高成績,反而會給學生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我們需要適當的放鬆,還望校長斟酌。

謝謝校長。

一名辛苦的高三學生

中午上課前文豪將信稿拿給吳振東看,吳振東看完後對他大加讚賞:“不錯年輕人,我就喜歡這樣做事不拘一格的人,但是你寫有點問題。”吳振東看著信搓著下巴說。

“什麼問題?”文豪忙問。

“你這字寫的太潦草了,給人的印象很不好。而且,後綴寫的太籠統,你得寫上你是高補班的。”吳振東說。

“此話怎講?”

吳振東嘆一口氣,說:“你啊,還是太年輕。你想,你的字不好,會給校長留下你學習也不好的印象。校長怎麼可能聽你這種差生的意見呢?你要是隻是普通班的人,校長肯定不重視,升學率又不靠你來提高,這年頭但凡說話想讓別人聽,就必須讓對方明白你還有價值,要不然就是放屁!”

文豪聽完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不禁佩服的要行五體投地大禮。於是趕緊拿出張新紙再寫,吳振東推文豪一下,小聲說:“快收起來,‘不說老師’來了。”

“不說老師”是補習班的人給這位數學老師起的綽號——很難想象這群機器人竟然還有這種本領。此老師上課講題或者說事,皆以“好,不說話了”用來開頭和結尾。但每次自己說完“不說話了”,心裡又會想起還有事沒說,所以又長篇大論繼續說。果然人最難戰勝的人是自己。

“不說老師”這人是典型的“頑固派”,經常在班裡搶班主任的工作,三五重申學校規定不準談戀愛。說來也怪,她沒強調之前班裡還沒人談戀愛,她無數次強調之後,班裡竟然真的出現了幾對戀人。也許是“不說老師”的強調使得他們意識到自己除了學習以外還具有談戀愛的權力。《陰謀與愛情》中說“強迫常使得熱戀中的人更加鐵心,而無法讓他們回心轉意”。“不說老師”無視這個道理,堅信自己棒打鴛鴦是對的。每次吳振東聽完都會在下面小聲的吐槽:“我上了這麼多年學,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兩個兩情相悅的人最後不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學校這狗屁規定!”

不僅如此,“不說老師”以前深受中國教科書中人物名字——小張、小王、小明和小強等人的影響,叫學生回答問題時一律無視對方的姓名,張口就說:“那個小……某某,你站起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害的班裡每個人都有了一個沒智商的小名。

“不說老師”站到講臺上,讓班長先發下一堆試卷,然後用一貫的開場白說道:“好,不說話了。大家開始做卷子,有什麼問題不會,把題記下來給組長,組長交給班長再給我,也可以直接來問我……”

話剛落音,有幾個人拿著卷子半起著身子要去問問題,緊接著“不說老師”說:“但是——我也有權利不回答你們的問題……好,不說了,做卷子吧。”那幾個蠢蠢欲動的人又把屁股放下來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上去問。

吳振東在下面又小聲嘀咕:“真受不了她,我真想問她她說的‘不說’到底有完沒完。”

剛嘀咕完,只聽老師說:“那個小……東昇,你在問問題呢?”

“嗯……啊,問問題呢。”吳振東慌忙地看著卷子說。

“有問題直接來問我,不要影響別人學習。”

吳振東無奈,沒有問題創造問題也得問,拿著卷子上去隨便指了一道題讓老師講解,趁著老師低頭講解的時候還扮個鬼臉給文豪看。臺下幾人看到有勇士開道,便也湊上去聽講,文豪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那出一張新稿紙又寫了一遍,並按照吳振東的意見做了修改。

等到大課間時,文豪沒有去給信,而是去辦公室找史滿洲了。他覺得這事有必要讓史滿洲知道,畢竟他不同於別的老師,說不定還可以給自己出出主意。史滿洲看過信後誇讚文豪:“不錯,敢於說出不滿。確實啊,現在高補班的學生壓力確實很大,提的建議很好。”

得到愛師的肯定,文豪異常高興,說:“那我就投到校長信箱了。”

史滿洲聽後微微搖搖頭道:“不行,不能投到信箱裡。”

“為什麼?”文豪不解道。

史滿洲掃視一下週圍,見沒人,小聲說:“信箱校長是不會打開的,那上面的鎖早就生鏽了,你要想讓校長看見,你就塞到他辦公室的門縫裡。”

文豪沒想到史滿洲竟然會出這等餿主意,不過這也是最管用的方法了,雖然手段有些不光彩,但也是被逼的,更何況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就像德意志鐵腕宰相俾斯麥說的“暴力雖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但卻是最有效的辦法”一個道理。即使如此,但文豪也不免有些擔心,自己還得為日後考慮,為難地說:“老師,以後我總不能一直用這種方法吧?”

史滿洲略微一笑,說:“我給你張校長的手機號,以後你直接發給他短信,但別讓校長知道你是誰。”語畢,史滿洲馬上繃著臉嚴肅道:“不能對任何人說是我給你的。”

“瞭解瞭解,一定不會。”文豪想不到史滿洲會如此幫助自己,心中不禁又增添了對他的好感,想天下如果多些這樣的教師,學生怎麼會覺得學校苦悶呢。記過手機號後便飛往校長室,史滿洲告訴他校長早上一般不在,下午才來。

古代以右為尊,象徵著絕對的權力。張校長的辦公室在行政樓二樓最靠右的屋子,其鄰居是年級主任和副校長的辦公室,是按職務分的辦公室。社會中的三六九等制度在學校裡體現的淋漓盡致,這並無甚。連號稱“眾生平等”的佛教寺廟裡也有高低之分,何況以盈利為主的學校呢。

樓下校長的專車果然沒在,文豪不禁竊喜,迅速跑上了二樓,在張校長辦公室外輕聲踱步,若無其事走了幾遍,確定裡面沒動靜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信從門底的縫裡塞進去,然後火速跑回教室。

坐到位子上氣喘不止,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緩了口氣對吳振東說:“搞定。”

“哈哈,那我們就等著好消息吧。”

文豪沒有對吳振東說史滿洲把校長手機號給自己的事,一個人獨享可以隨時給校長髮短信提意見的特權。權力這東西實在可怕,僅僅這點小權力,就讓他有了高人一等的感覺。

時間不長,僅過了一天,王勝利在班裡說起了這件事。

“昨天晚上張校長開會,說高補班一個人給他寫了一封信,信裡說補習班的日子痛苦壓抑,沒有自由活動的時間。”頓了頓,掃視一下班裡眾人,拋出一個絕對不會有回答的問題:“是誰寫的?”

下面人相互看看搖搖頭,文豪和吳振東兩人對視一眼,不做言語。

王勝利面無表情,說:“你們要記住,你們是補習班的,心思一定要放到學習上,不然你們怎麼考上一個好大學?將來怎麼找到好工作?”繼而又煽風點火:“我知道現在日子有點苦,但現在吃苦不就是為了以後少吃點苦嘛。何況大學裡非常自由,到時候你們有大量的時間去玩,或者做你們喜歡做的事——哪怕和成績無關,沒人管的。”王勝利一番話將大學描述成了西方極樂世界。這一番話很讓下面的人內心激動澎湃,大學是現在唯一能讓這群傻子燃起對生活希望的東西。

王勝利突然調轉槍口道:“那個寫信的人,你的目的達到了,張校長決定近期舉辦一次徵文活動。我建議,咱班的學生不要參加,現在考大學是你們的唯一目標,外面的世界再怎麼樣,都與現在的你們沒有任何關係。至於比賽,讓寫信的人自己參加吧。好了,不耽誤大家時間了,做卷子吧。”說完離開教室。

文豪面如土色,自己的一腔熱血卻換來老師的冷嘲熱諷。王勝利一定會去看徵文的稿件,如果自己參加比賽,肯定會露餡。文豪陷入矛盾中:參加不敢,不參加不甘,進退兩難。這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莫過於自己付出的辛苦終於有了成果,自己卻不能享用。

吳振東也嘆一口氣拍拍文豪的肩膀,想安慰文豪,但大男人說這種話難免害臊,於是改變方法,說:“別難過,我給你看個笑話。”說完揮筆在紙上寫下一段話:

初從文,三年不中;後習武,校場發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從醫,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文豪看完噴笑,此人的一生可謂坎坷,用“慘”來形容也顯得蒼白無力。吳振東藉機開導:“此文是古人楊一笑的墓誌銘,此人高逸不凡,心胸極為豁達,紅塵凡事都不入人家法眼,你跟人家學學,遇到個屁大的事就賭氣了。”

文豪沒楊一笑樂觀,嘴上說放下,心裡面還是對此耿耿於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