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911”預示“伊斯蘭國”時代遠未終結

“斯里兰卡911”预示“伊斯兰国”时代远未终结

馬曉霖

美聯社4月23報道,“伊斯蘭國”武裝當天宣佈對本週斯里蘭卡發生的系列暴恐襲擊負責,稱“伊斯蘭國”戰士實施行動並公佈相關證據。至此,這起造成359人死亡、500多人受傷的“斯里蘭卡911”特大暴恐襲擊的幕後黑手終於浮出水面,預示著所謂“後伊斯蘭國”時代是個偽命題,這個恐怖組織儘管在中東被擊潰;但是,它依然有強大的恐怖傳播、動員、組織和行動能力,世界面臨的恐怖主義威脅依然十分嚴峻,國際反恐努力依然不能有片刻鬆懈。

裡應外合:指向明確的連環恐怖襲擊

4月21日是基督教復活節,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3座基督教堂、4家酒店和一處民宅相繼發生自殺式爆炸襲擊,當天就造成290人死亡、500多人受傷。這一血腥襲擊打破斯里蘭卡自平息泰米爾反政府武裝後保持了10年的和平、穩定與安寧,也宣告了一次典型的“基地主義”式恐怖攻勢的迴歸:自殺式襲擊,連環爆炸,既有無差別的血腥殺戮平民,也選擇具有紀念意義的日期和特定目標。

斯里蘭卡民族構成複雜,宗教圖譜多元,2144萬總人口(2017年)中,74.9%為信仰佛教的僧伽羅主體民族,15.4%的人口為信仰印度教的泰米爾人,9.2%的人口為信仰伊斯蘭教的“摩爾族”和馬來人,還有少量基督教徒。由於獨特地理環境和殖民主義分治遺患,斯里蘭卡的歷史充滿宗教和民族摩擦,其中,僧伽羅佛教徒與泰米爾印度教徒的矛盾始終是內亂主線,一度引發長期內戰並造就“泰米爾猛虎組織”這樣的恐怖組織。

這次連環襲擊則由伊斯蘭背景的恐怖分子發起,由於襲擊目標並非佛教、印度教宗教場所而是兩座基督教堂,進而使這兩大族群的關係首次以大規模血腥方式進入斯里蘭卡民族關係史,也使這場屠殺不同以往,反而與當下國際恐怖主義產生密切橫向聯繫。4月23日,斯里蘭卡國防部長維傑瓦德納對議會表示,初步調查顯示,襲擊者施暴是為了報復3月15日新西蘭兩大清真寺屠殺事件,在那個事件中,白人極端基督徒塔蘭特獨狼作案,殺害50位穆斯林平民。維傑瓦德納稱,此次連環襲擊者之一在新西蘭屠殺案後更新其社交媒體賬戶,添加了一些“極端內容”。

4月22日,斯里蘭卡總統西里塞納主持國家安全委員會緊急會議後,其辦公室曾發表聲明稱,情報機構顯示,在由本地恐怖分子採取的這些行動背後存在國際組織。斯里蘭卡政府陸續披露的信息顯示,這是一起規模龐大的有組織行動,如果不是警方及時發現和處置一批爆炸物,後果還將更加血腥:科倫坡的主要汽車站、垃圾場、飛機場等地都發現相當數量的雷管和簡易爆炸裝置,經初步檢驗判斷為本地製造。

斯里蘭卡政府官員披露,來自極端的“全國認主獨一組織”7名成員製造了連環爆炸案,警方迄今逮捕近50名嫌疑分子,為了避免引發族群對立而沒有公佈他們的具體身份;但是,認定他們與境外恐怖組織有聯繫。反恐專家認為,儘管“全國認主獨一組織”曾經策劃過毀壞佛像等極端活動,但尚未實施過恐怖襲擊,特別是連環自殺式恐怖襲擊,而如此規模的行動,即使沒有境外專業組織指揮與協調,也至少有行家裡手從中助力。“認主獨一”是強調信仰純粹的原教旨伊斯蘭概念,也是“基地”組織及其分離派系“伊斯蘭國”武裝的典型意識形態口號之一,因此,很容易讓人將這起連環自殺襲擊與上述組織聯繫起來。

其實,4月22日,伊斯蘭國”武裝喉舌“阿爾瑪戈”(意思為深度)即已通過推特賬戶發佈8名襲擊實施者的視頻資料,宣稱對這一重大血案負責,而且公佈了預定場所,並強調攻擊目標是基督徒以及所有與“伊斯蘭國”為敵的聯盟及其民眾。專門追蹤國際恐怖主義的SITE情報集團網站轉發了該組織發佈的視頻資料,包括恐襲實施者以黑色旗幟為背景、身著統一的黑色長袍並頭戴黑白相間方格頭巾,宣示行動意願並擊掌彼此鼓勵的畫面,以及個人持槍宣誓圖片。8名恐怖分子中唯一沒有蒙面的是行動總指揮、“全國認主獨一組織”頭目穆罕默德•扎赫蘭,其他7人則是自殺式襲擊具體實施者。上述信息表明這的確是一場由“伊斯蘭國”武裝精心策劃並由斯里蘭卡本地恐怖分子集體實施的重大行動。

化整為零:“伊斯蘭國”武裝不甘失敗

2017年至2018年,國際反恐聯盟相繼宣佈取得中東地區的反恐勝利,其標誌是幾乎全部收復在伊拉克、敘利亞被“伊斯蘭國”武裝控制的城鎮和人口密集區,終結其延續數年的“政權化”存在,也終結該組織割佔民族國家版圖並形成規模熱戰場和管理區域的歷史。

然而,“伊斯蘭國”武裝在中東特別是伊拉克和敘利亞一代的大失敗並不意味著它已被連根拔除,相反,這個由分散狀態聚合而一度形成獨立王國的恐怖組織在遭受致命重創後,重新化整為零,轉入分散蟄伏狀態,並再次通過行動本土化來延續它的意識形態、戰略訴求和生存方式,而斯里蘭卡系列暴恐襲擊堪稱其潰而未敗、散而未滅的最新表徵。

“伊斯蘭國”武裝巔峰階段麋集了世界100多個國家的成員,種族、性別、年齡和職業構成非常複雜,遠遠勝於其母體“基地”組織。這批新生代恐怖分子又是數字化生存的一代,不僅善於利用數字媒體等新技術、新應用吸收極端和偏執思想,而且很容易通過這些渠道蠱惑、徵召新成員並實現就地轉化,如果再有適當外部因素催化,則極易被“伊斯蘭國”所用而選擇新目標,開闢新戰場。新西蘭清真寺血案之後,專業人士就擔心將引發新一輪暴恐襲擊,而斯里蘭卡官方掌握的信息表明,這兩次血案之間存在著一定聯繫,至少新西蘭清真寺血案給斯里蘭卡恐怖分子以某種所謂的“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報復合法性,這也就能理解,為何他們只襲擊基督教宗教場所而沒有對印度教、佛教場所下手。

選擇斯里蘭卡發動大規模襲擊,對於“伊斯蘭國”武裝而言,應該還有其他考慮。首先,通過一場震驚世界的屠殺來證明自己依然強大和不可戰勝,是在遭受中東大敗後宣稱“王者歸來”,用這種“刷存在感”的方式挽回頹勢,重建品牌與聲譽,確保自己作為清除“異教徒”極端主義運動領頭羊的地位和作用。

其次,斯里蘭卡作為東方伊斯蘭世界的組成部分,因為複雜的歷史與現實原因,既有很保守的宗教傳統,也有伊斯蘭信眾作為少數派或社會地位不高甚至宗派衝突挫敗一方的普遍悲情,“伊斯蘭國”的極端意識形態容易在這些國家或社會找到薄弱環節,容易蠱惑和發展本地極端分子。7名自殺爆炸實施者全部出自本土,大量爆炸裝置被發現,以及數十名嫌疑人員被捕,都表明斯里蘭卡存在著龐大的恐怖襲擊網絡和大批“伊斯蘭國”武裝的迷戀者和追隨者,進而使其發動大規模襲擊具備了人力資源基礎。

此外,斯里蘭卡自2009年內戰結束後,族群關係逐步理順,社會保持穩定,經濟持續發展,特別是旅遊觀光業成為支柱產業,整個國家不僅疏於安全防範,而且對人員進出管控放鬆,使得“伊斯蘭國”武裝輕易得手。此前已有多個恐襲線索出現,斯里蘭卡政府不止一次被提醒存在恐襲風險,甚至安全部門已監測到極端分子的危險言論和活動規律,但仍未採取足夠防範措施,導致悲劇終於發生。

最後,斯里蘭卡旅遊立國,既具有典型意義,又代表著南亞和東南亞國家地租經濟一般現狀,而其健康發展完全依賴於社會穩定和安全,嚴重打擊這類國家的旅遊觀光業,足以迅速摧毀其經濟發展,進而引發更大社會和政治危機。因此,“伊斯蘭國”武裝這波襲擊用心極其惡毒,試圖樹立一種作戰樣板,在南亞和東南亞地區激活更多類似襲擊,以達到其打敗“異教徒”世界的狂妄野心。

“後伊斯蘭國”時代並沒有到來,無形和無處不在的戰場遠比有形和集中一處的戰場更加難以處置,此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因此,反恐這根弦一刻也不能放鬆,無論是斯里蘭卡還是其他任何世界角落,今天的世界,恐怕很難找到一處永遠的淨土。(作者為著名國際問題學者、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博聯社總裁)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