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群雄系列之何進（上）
煮酒論英雄，且談三國人物。
從本篇開始，將開闢新的漢末群雄系列，為大家介紹東漢末年的各路豪強軍閥。這些人都曾叱吒江湖一時，卻都先後失敗。本系列除講述這些強人的生平，還會對他們各自的失敗原因進行淺析。
何進（？－189），字遂高，南陽宛（東漢又稱苑縣，今河南南陽）人。此人的事蹟熟悉三國的朋友都知道，最著名的就是以自己愚蠢的行為開啟漢末亂世，是董卓亂政、諸侯並起的最直接導火索，所以筆者以何進作為漢末群雄系列的開篇。
何進重大事件之一——屠戶變外戚
何進的生母早亡，父親何真再娶。後來何真也去世，何進就承擔起養活全家的重擔。他的職業是屠戶，《後漢書》何進傳載“進自屠羊”。許多文章說何進是殺豬的，於是好多人跳出來反駁，說何進明明是宰羊的。這實在太無聊，《後漢書》作者范曄原文是“武生蛇祥,進自屠羊。”這裡不過是為押韻而已，宰羊殺豬屠狗都無所謂，屠戶又不可能只殺一種動物，說他是殺豬的完全可以，沒有爭論價值。總之以何進低微的身份，想來與榮華富貴毫不沾邊，如果沒有奇蹟發生，他的一生就將平淡地度過，忙於屠宰牲畜養家餬口，作為普通百姓默默無聞地活下去。
偏偏奇蹟降臨到何家，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居然被選入後宮成為貴人。按說以何家低微的身份本無資格入選，這裡應當進行了賄賂。許多文章言之鑿鑿，但筆者未查到確實證據，只能說可能性很大。何進這個妹妹想必姿色上佳，很快就得到漢靈帝寵幸，於是何進的命運從此截然不同，先被拜為郎中，不久升為虎賁中郎將，又被任命為潁川太守。熟悉三國曆史的朋友都知道，潁川是世家大族聚居地，人口大郡，距洛陽不遠，是東漢非常重要的地方。
熹平五年（176），何妹妹生下龍種，也就是後來的漢少帝劉辯，這使得何家在外戚中地位再上新臺階。漢靈帝拜何氏為貴人，更加寵愛。而這位何貴人在後宮也頗有手段，《後漢書》靈思何皇后紀中載其“性強忌，後宮莫不震懾。”後來王美人發現自己懷孕，驚恐之下竟然服藥打胎，可見這位何妹妹也是心狠手辣之徒，後宮的鬥爭是及其殘酷的。當然後來王美人還是順利生下劉協，也就是漢獻帝。推測何進升虎賁中郎將與任命潁川太守就是在此何妹妹成為何貴人不久，何進官職的晉升應當與其妹妹的影響密不可分。
光和三年（180），何貴人被立為皇后，何進也因此而拜侍中、將作大匠、河南尹。侍中，是皇帝的近臣，並無定額，屬於皇帝在常規官職外設置，既管理皇帝的車馬服飾，也有權參與朝政，可以視為皇帝的秘書。將作大匠，掌管皇室的宮殿、宗廟、陵寢等土木工程，相當於建設部長。河南尹，在夏侯惇篇介紹過，就是首都的市長。擁有多個重要職務的何進，已經成為東漢帝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光和四年（181），漢靈帝追何皇后與何進的父親何真為車騎將軍、舞陽宣德侯，封何皇后母親、何進後母為舞陽君。在這一年，上文說到劉協出生，後宮上演血腥陰謀。何皇后鴆殺王美人，劉協被漢靈帝之母董太后保護，躲過何皇后的毒手。
何進重大事件之二——進位大將軍
中平元年（184）三月，黃巾起義爆發，以太平道人張角為首領，聲勢浩大。漢靈帝拜何進為大將軍，《後漢書》何進傳載“率左右羽林五營士屯都亭”，意思是左右中郎將、羽林禁軍及北軍五營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全部歸其統領，基本上可以認為是將中央軍的指揮權都給了何進。何進指揮中央軍修理器械，鎮守京師。不久，張角密派馬元義潛入洛陽，意圖裡應外合發動襲擊。
太平道當時在全國都有信徒，甚至皇帝身邊的宦官都有太平道信徒，與馬元義勾結準備響應黃巾軍。結果有人關鍵時刻退縮，計劃被一個叫唐周的太平道信徒告發，何進立刻搜捕太平教支持者，將馬元義逮捕並車裂，與之勾結的宦官中常侍封諝、徐奉也被殺掉。這樣就確保了京城的安全，防止黃巾軍裡應外合。漢靈帝因此加封何進為慎侯。這個慎侯是指食邑在汝南郡慎縣，爵位為縣侯，不要誤解為慎重的意思。
張角起義當年即病死，黃巾起義也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被東漢朝廷鎮壓下去，但由於漢靈帝多年貪圖享樂、賣官鬻爵，鎮壓黃巾軍後又不知悔改，導致東漢朝廷權威大受損失，地方州郡已出現不穩定因素。而各地叛軍此起彼伏，雖然沒有統一領導，但全國多地數萬人規模的叛亂層出不窮，不僅有農民起義，地方豪強也在蠢躍躍欲試。就在黃巾起義同年，涼州邊章、韓遂就起兵叛亂，終漢靈帝一朝都沒能平息叛亂，歷時四百年的大漢帝國在著名昏君漢靈帝掌控下已走到懸崖邊緣。
中平四年（187），滎陽爆發叛亂，數千人規模的賊軍攻入郡縣燒殺搶掠，斬殺了中牟縣令。漢靈帝命時任河南尹的何苗領兵抗擊，何苗順利擊敗賊軍，平定叛亂班師還京。漢靈帝非常高興，派使者出至成皋迎接，並拜何苗為車騎將軍，加封濟陽侯。
何家人的關係，這裡簡單說明一下。何進的父親與後來的舞陽君生下一女，即何皇后，但何苗是舞陽君改嫁前所生，原本不姓何，而姓朱。據《後漢書》五行志二載“皇后兄何進、異父兄朱苗皆為將軍”，可知實際上何進與何苗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兩人毫無血緣關係，只因有共同的妹妹何皇后，得以位極人臣。如此一來何苗在何進與宦官爭鬥當中，他耐人尋味的表現就解釋的通了。
何進重大事件之三——西園八校尉，蹇碩分兵權
中平五年（188），距離張角敗亡已有三年多，可天下局勢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愈發混亂。這時風傳懂風水、會望氣的人認為京城不久將大動兵戈、皇宮內將有血光之災。大將軍何進的司馬許涼、假司馬伍宕建議道：“《太公六韜》中說天子親自掌管軍隊，可以震懾四方。”何進認為很有道理，於是向漢靈帝進言。漢靈帝於是詔令何進發動各地方州郡向京城派兵，接受漢靈帝直接指揮。漢靈帝命何進於樂平觀下建起一座大壇，上面又建十二重五彩華蓋，高達十丈。大壇東北設小壇，上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將召集來的各地方部隊聚集在兩座壇周圍，多達數萬人，就地紮營。
這兩座壇的用途是什麼呢？《後漢書》何進傳載“天子親出臨軍，駐大華蓋下，進駐小華蓋下。”漢靈帝親自視察軍隊，就駐在大華蓋下，何進則進駐小華蓋下。漢靈帝在這裡對部隊進行訓話，在典禮儀式過後，靈帝披甲上馬，自稱“無上將軍”，繞營地視察三圈然後返回皇宮，詔命何進領兵駐紮在此，整頓部隊。
漢靈帝昏庸歸昏庸，但他不是毫無主見的人，雖然徵兵的建議出自何進，可漢靈帝也有自己的想法。前有何皇后毒死王美人，後有何進為大將軍、何苗為車騎將軍，何家勢力儼然有尾大不掉之勢。東漢中期開始皇帝即位多年幼，外戚與宦官為爭奪權力上演過多次激烈爭鬥。拋開天下大事不談，僅對皇帝來說，東漢眾多年幼即位的小皇帝天然更加親近宦官。宦官的大多數由於身體原因，更注重眼前利益，對國家長遠並不特別在意，他們的權力來源於皇帝，所以他們扮演的通常是欺下媚上的角色，對小皇帝很好，對其他人則不在乎。外戚則不同，他們如果得到士人集團的支持，就對皇權構成實在的威脅。西漢即亡於外戚王莽，東漢質帝甚至被大將軍梁冀毒死，至於漢靈帝本人，則從小受張讓等宦官照料，天然有親近感。加上經歷過大將軍竇武意圖誅滅宦官失敗之事，漢靈帝對宦官的信任與好感是從小養成的，對外戚天生就有防備之心。
所以漢靈帝設置西園八校尉，將徵集來的軍隊分成八支，分別由上軍校尉蹇碩、中軍校尉袁紹、下軍校尉鮑鴻、典軍校尉曹操、助軍左校尉趙融、助軍右校尉馮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瓊八位將領指揮。其中宦官蹇碩為總指揮，《後漢書》何進傳載“帝以蹇碩壯健而有武略，特親任之，以為元帥，督司隸校尉以下，雖大將軍亦領屬焉。”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蹇碩雖然是宦官，但長得很魁梧，而且軍事水平不錯。漢靈帝讓蹇碩負責統領這些新徵集的中央軍，並且連何進也要服從指揮。在這裡，並不是指何進完全成為蹇碩屬下，“督司隸校尉以下”其實意指蹇碩的權限為負責中央的防務工作，而何進仍然是全國總司令，但在京城的軍隊調動則要服從蹇碩。這種奇怪的佈置就是漢靈帝在玩平衡術，意圖防止何進一家獨大威脅皇權。
外戚專權與宦官弄權之間的惡性爭鬥在漢帝國像是一種循環，本來皇帝大多時間裡權利受到限制，也就無所謂好壞。偏偏竇武死掉後外戚出現空缺，漢靈帝親政後本身就荒淫無道，對宦官們的不法行為又不加處罰，導致黃巾起義，循環到了懸崖邊。以漢靈帝的水平自然沒法挽救頹敗的帝國，所以這種平衡術也不可能成功。
中平六年（189）四月，出於對何進的顧忌，蹇碩與眾宦官商議，將何進調往涼州征討邊章、韓遂的叛軍。漢靈帝採納意見，賜給何進百輛戰車，以虎賁衛士作為何進的衛隊，讓其出兵涼州。何進當然知道這是宦官們的陰謀，一旦自己外出作戰，朝廷的話語權將徹底被宦官把控。於是上奏漢靈帝，表示涼州遙遠，邊章韓遂鬧不出多大動靜，中原地區更重要，不如派袁紹去徐州兗州剿滅叛軍，等袁紹得勝而還，自己再親率大軍征討涼州不遲。於是何進就將征討涼州之事拖了過去。
荒淫無度的漢靈帝劉宏逐漸病重，雖然他才三十多歲，可已經到了自感時日無多的地步。對於立太子問題，他可選的有何皇后之子劉辯與王貴人之子劉協。漢靈帝認為劉辯行為輕佻缺乏威儀，沒有皇帝的樣子，可何氏畢竟是皇后，何進又手握兵權，不按照嫡長子繼承，似乎又有不妥，就這樣漢靈帝一直沒有正式宣佈太子人選。想來漢靈帝任命蹇碩總領西園諸軍，就暗含立劉協為太子的想法。
中平六年（189），漢靈帝病危，將劉協託付與蹇碩照顧。從這裡我們能夠看出，漢靈帝傾向與立劉協，又怕外戚爭權故事再次上演，將希望寄託於宦官集團。後事託付完畢，年僅三十三歲的漢靈帝駕崩。
蹇碩領受遺命，準備剷除何進以立劉協為帝。當時漢靈帝剛剛駕崩，消息尚未傳出去，於是蹇碩安排埋伏在何進入宮時襲擊。當何進入宮時，蹇碩部下叫潘隱的軍司馬與何進是老朋友，於是藉故迎接，並對何進使眼色以警告。何進驚恐之下抄小路逃回自己軍營，就在營中住下，託病不再上朝。
何進領大軍屯於京城，何皇后居於後宮，蹇碩無法強行擁立劉協，只能讓何皇后兒子劉辯即位。劉辯年幼，於是何太后臨朝，何進與太傅袁隗共同輔政，錄尚書事。錄尚書事就是總攬大權，相當於丞相。
這裡出現的袁隗即袁氏家族“四世五公”之一，為袁紹與袁術的叔叔，當何家外戚權傾朝野時仍然要分袁家一杯羹，袁家作為士人階層實力最強最的家族，可以窺見士人階層的巨大影響力。何家雖然出身屠戶，但有士人階層的支持，所以天下尚未大亂；之後董卓受到袁紹為首的士人階層反對，結果天下諸侯並起，漢朝直接崩盤，袁氏一族的影響力在東漢末期幾十載對歷史走向的影響絕對不容小覷。
說回何進，當躲過蹇碩的伏兵後，外戚與宦官兩大勢力的硬碰硬就不可避免地要再次上演。
兩大勢力的宮鬥究竟如何使東漢最終步入毀滅，下一篇將繼續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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