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時候，院子裡的桂花香幽幽地直漫上陽臺，讓人要調了聲息細細地吸收吐納，才能盡得其中精髓。寒露未到，清秋正好，桂花是冷香，非得等到溫度一天天地涼下來，才細細碎碎地開，輕輕柔柔地撒下一縷縷清香。
桂花香大約是寒露之前的最後一縷溫存，未經寒霜，不染濃烈，讓歲月在不冷不熱的清涼裡，舒一口長氣，留個歲月靜好，安之若怡的念想。而進入寒露，天氣由涼轉寒，露寒而冷，露白而凝，萬物便是落要落到蕭殺，生要生得燦爛，倒像是天地間的空谷絕唱，總有幾分蕩氣迴腸的決然，讓人悲欣交集。
寒深露重女兒心
寒露過後，我國的東北和西北地區已進入或即將進入寒冷的冬季，千里霜鋪，在東北北部和新疆北部地區已然可以看到千山暮雪的盛景。到了長江沿岸地區，最高氣溫很難達到30℃，而最低氣溫卻可降至10℃以下。這是一年中氣溫降得比較快的一段時間，一場冷空氣過後，日平均溫度下降8℃—10℃是常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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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暮秋天寒的兒女情長，印象最深的當屬楊開慧在1928年10月寫的偶感。讀到這首詩的時候，正在戀愛中，斯人遠行，天氣轉寒，這一字一句便是讀在了心坎裡。詩中寫道：“天陰起朔風,濃寒入飢骨。念慈遠行人，平波突起伏。足疾可否痊，寒衣是否備。孤眠誰愛護，是否亦清苦。書信不可通，欲問無人語。恨無雙飛翮，飛去見茲人。茲人不得見，惘悵無己時”。十月裡，一場秋風一場寒，正是寒露孤冷愁衣單的時候，諺語裡說“白露身不露，寒露腳不露”，腳部保暖又尤為重要，詩裡句句都落下節氣裡的冷暖牽掛，九曲迴腸，寸寸皆是纖細入微的女兒心。無處話深情的漫漫長夜，她把信箋藏在牆縫裡，直至1982年因房屋裝修才得以重見天日。1930年11月14日，楊開慧走向刑場。臨刑前，她說：“願潤之革命早日成功！”身為革命女性，可絕雛別夫、置生死於度外，氣節之慷慨不亞鬚眉，卻在寒深露重的夜色裡，百轉千回，只念一人，以晶瑩剔透的女兒心溫潤悽風冷雨的歲月。
平沙落雁天地闊
寒露一候“鴻雁來賓”。自白露節氣開始，鴻雁便開始由北往南飛，大約一月有餘，在寒露節氣前後抵達南方。南北迢迢，風土物候迥異，在音信難通的時代，鴻雁由南自北、由北自南地飛翔，他們是南北音信的使者，也像是故友至親獨在異鄉的孤影，羈旅歸來若賓客，何況關山萬重，兩翼風霜，剎那間便將離愁與相思化為深情禮遇。
“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據說，大雁飛至湖南南嶽七十二峰之首——回雁峰便歇翅停回，不再南飛。竺可楨在《物候學》中說,冬初日照縮短,氣溫降至10℃以下,可激發北雁南飛.若日照增長,氣溫穩定在3℃以上,可適於雁的居留。湖南地處亞熱帶,正好處於我國冬季最冷的一月平均氣溫0℃等溫線以南,8℃等溫線以北,一月份平均氣溫4—6℃,日照又比北方長，而回雁峰以北更是處於冬季10℃等溫線以北,地勢低平,水域寬廣，水田有遺谷可食，湖洲有蘆葦可棲，宜於大雁留居。因此大部分大雁便不再耗費體力，飛越南嶺、遠渡南海。寒露過後，歸鴻如賓，於湘江河畔，沙洲之上，或起落棲息，或啄飲嬉戲，成就了瀟湘八景之一——平沙落雁。
傳說明朝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權，逐大雁歌鳴而南下,從南昌到衡陽回雁峰，寫下《平沙落雁》的琴曲，抒鴻雁之志，展逸士胸懷，曲譜最早載於公元1634年刊印的藩王朱常淓纂集《古音正宗》。相隔十餘年後，出生於回雁峰下的王夫之，以堅毅剛烈之志復明抗清，幾度入獄，終歸結廬隱居石船山下，艱苦治學40餘年，提出了為學，處世，治軍，施政等一系列治國安邦之策，經世致用之道，其思想在沉寂200年後，極大地影響了中國其後數百年社會與文化的進程。曾國藩評價王船山為“碩德貞隱”，深為推崇其堅韌不拔追求信仰和理想的貞毅大德。船山先生窮畢生之力，以民族擔當、民生疾苦為己任，將《平沙落雁》彈成了飽含家國深情的孤高之音，成為生命和時代的絕唱。
寒露前夕，再去了回雁峰下的東洲島，江渚沙堤，草木蔥蘢，船山書院安然一側，卻唯獨少了平沙落雁的盛景。何日鴻雁歸來如賓？
人淡如菊凌霜華
菊花是短日照植物，每天日照時數需在12小時以下，溫度在15度左右，秋菊才會促使花芽分化開花。寒露三候菊有黃華，這時江淮、江南各地平均氣溫一般在15℃-20℃之間，當此時，桂花落盡、菊花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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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國，菊花有3000多年的栽培歷史，唐代已是“家家菊盡黃”的景象，及至宋代便開啟了菊花花會的先河。文學作品裡，菊花花會的描寫不少，而武俠裡寫菊花會多與劍在一起，凌霜傲菊與仗劍天下彷彿是龍鳳胎，明麗陽剛，有著橫空絕世的傲嬌。金庸是寫花的高手，《連城訣》裡寫菊花，顏色七彩紛呈、品種琳琅滿目，讓人有種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的混沌，熱熱鬧鬧卻不知所記品相種類是真是假。
恰恰這時，清秀絕俗、一身嫩黃衫的凌霜華出場，與“人淡如菊”四個字妥妥貼貼的相映成彰。而凌霜華真正讓人記住的是她人淡如菊背後的剛烈，為了保住江湖劍俠丁典的性命，發誓與相愛的人永不相見，只每日在窗臺上擺放一盆鮮花，並自毀容貌以明志，臨死前在棺蓋上用指甲刻下：“丁郎，丁郎，來生來世，再為夫妻。”這種最後一刻也要捧出血和淚的悲情絕唱，讀來慘烈，卻也看到秋菊凌霜的堅貞高潔，也難怪那麼多的女子要在名字裡藏個“菊”字。
寒露是節氣裡的第一個帶“寒”字的節氣，經了露寒霜凍的淬鍊，只覺得萬物蒼生多了以命相搏的堅貞深情，在深秋裡激揚沉鬱。生命從來都不是坦途，天象氣候的變幻、時令節氣的變遷，萬物皆在俯仰生息中磨礪生命的氣質氣節，而我們身在其中感悟知覺，承萬物之精神，得生命之豐盈。
欄目策劃：李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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