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書畫印三者之間是相得益彰、相互促進的,書畫印兼修是我們傳統藝術中的一個優良傳統,也是在很長的歷史中證明的很有意義的一種傳統,不像西方學科的分法,分得很細,我們向來是把它們看成一個整體的,這樣才能相互借鑑、相互促進,學書法的人也應該學學中國畫、印,不能簡單的認為多學一樣就耽誤時間,這個帳不能這麼算,以為學了一樣就能專心致志、目不旁視了,就能不斷進步了,恰恰相反,單學一科的人,最終肯定沒兼修的人步子邁得大,沒人家水平高,這是歷史證明的。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文徵明 《春到寒林圖》

在中國傳統造型藝術中,除了中國畫外,一個獨特的現象就是還有書法藝術。書和畫關係非常密切,首先它們使用的工具、材料是一致的、相同的,這還不足以說明,最重要的是書法和國畫有共同的審美標準,這是書和畫在長期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中國畫緊緊捆綁在書法上,書法也與國畫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中國畫與書法審美的基點建立在哪呢?

不是在如何刻劃對象上,不是如何寫一個字、如何畫一個山頭、一個人,審美標準的相同是在藝術表現的語言上,中國畫與書法都是通過圓錐形的毛筆在紙面上表現點線,以此為主要的造型手段,這具有獨立的審美價值,不是依賴在對象上。

西方傳統寫實繪畫強調描繪對象的真實、準確,完全是從客觀對象出發,而中國畫的價值不在這兒,中國畫一開始就沒往寫實上走,沒有說誰畫得象才高明,是往寫意的方向走了,畫一條魚並不一定象某種魚,而是具有魚的總體特徵,知道是魚,人們不會過多追究那是什麼魚,畫樹林點很多點,也沒人去追究那是什麼樹。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寫意,意是主觀的,把主觀與客觀放在了基本同等的地位。中國畫追求的是筆墨,筆墨從字面理解就是一種工具――毛筆、墨汁、墨塊,其實後來筆墨二字的內涵發生了很重要的變化,越來越延伸、越來越豐富,把筆墨解釋成是用筆用墨的方法,這還不準確,它更深刻的含義是通過用筆用墨所傳達出來的作者的情感和意識,通過筆墨所表現出來的點線(西方叫筆觸)有沒有審美價值,有沒有跟別人不同的地方,到底美在哪裡,追究的是這個問題,並不是某些外行所說的用筆用墨的方法,或者是執筆的方法等。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王羲之 書法

可見在這一點上,中國畫和書法就有著完全一致的追求。我們寫了一撇一捺重要的不是追究它是不是一個“人”字,而是你寫的這個“人”字的點線寄託了多少你的情感、你對形式的認識深度,你的表現能力,對審美的認識、理解、心境,即古人說的神韻,這些東西是重要的,從這些方面來說,書畫不僅是同源,它們最深刻的表現手法和我們對筆墨的審美追求都是一致的,這是書與畫很重要的一個關係。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張旭《草書四古詩四貼》 局部

有一定書法基礎學畫有優勢,通過學習書法對毛筆的把握、對點線的表現有了一定能力,學畫可少走很多彎路,央美書法專業的同學國畫課也不多,但通過兩三年的時間,進步就很明顯。

專門的國畫教學有一定缺陷,雖然也重視書法,但由於大環境影響、認識水平等原因,大都不願在書法上下功夫,到後來再補課就更難了。當代搞畫的書法基礎整體都比較薄弱,這是一個很致命的問題,現代很多人中國畫畫不好,我覺得主要是用筆不好,一著急就把圓錐形的、表現力很豐富的毛筆當刷子用,覺得只要塗出一個形、畫出效果就行了。

當代的美術教學體制基本是西方的,考國畫也考素描、色彩,不考大家用毛筆的能力,這就導致學畫的用筆能力弱,自己不行、不理解就說用筆不重要,這樣的後果很嚴重。大家有書法基礎再來學畫就有優勢,吳昌碩、金冬心等很晚才學畫,但一畫就不得了。

書與畫是相輔相承的、審美是一致的,只不過書法是藉助漢字表達對美的理解,畫是藉助一塊石頭什麼的,這麼一轉換,就能明白它們在根本上是相通的。學書法一般要從局部入手,字不能寫錯,從一點一劃開始,往往容易對整體關注不夠,而學畫的人對形式、造型、整體很關注、很敏感,篆刻中對線條的位置、角度、長度等處理都非常細緻,這些都值得搞書法的學習。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傅山行草書法《丹楓閣記》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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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 山水

古人從舞劍、夏雲中都能悟出書法之道,與書法關係很近的國畫、篆刻更應該關注。古人常說能書者善畫、能畫者善書,古代一些開宗立派的書法家的畫都很厲害,有記載說王羲之善畫,我曾看到傅山的畫覺得非常好,意境特別奇,張瑞圖、王鐸等的畫也非常好。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後赤壁圖卷》 局部 張瑞圖 明

早期書法比畫更重要。文字是傳播思想、知識的工具,是人際交流必不可少的,古代無論統治階級或平民百姓肯定都重視文字,書法與文字捆綁在一切,地位也跟著提高了。書法能夠傳達聖賢的思想,是一個人的臉面,是必備的,而畫不是必備的。書法比畫成熟得早,書法理論在漢代已經很成熟,達到了相當的高度,書體也趨於成熟,但畫在漢代還很幼稚,理論也不成熟,跟書法沒法比,可以說書法是畫的老師。

從明清開始,書與畫的整體形勢發生了變化。書法除了清代有一次大的變革,千百年來的審美基本就一個標準。書法與實用捆綁在一起,太獨特、有封閉性,獨特則孤立,孤立則無援手,書法不易與其他藝術門類融通,沒法與外交流,這就導致書法容易封閉、保守、僵化。明清以來,中國畫則受外來藝術衝擊比較大,橫向交流比較多,促進了畫的發展,中國畫的手法在不斷豐富、完善,現在可以說書法已經不是畫的老師,反過來搞書法的應學點畫,低到技術,高到審美,能給人以啟發,找到書法發展的一些新出路。

王鏞:談書與畫的關係

王鏞 別署凸齋、鼎樓主人等。一九四八年三月生於北京,山西太原人。一九七九年考取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系李可染、梁樹年教授研究生,攻山水畫和書法篆刻專 業,得到葉淺予、梁樹年等先生的指導,一九八一年在研究生畢業展中獲葉淺予獎金一等獎並留校執教。先後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書法研究室主任、 中國畫學院學科委員會委員,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院長、研究生院博士生導師、文化部優秀專家,文化部全國美術高級職稱評審委員,李可染畫院副院長,中 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藝術院名譽院長,《東方藝術•書法》雜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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