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陪你讀經典——程頤《論知先行後》


暑期陪你讀經典——程頤《論知先行後》

《論知先行後》

程頤

問:忠信進德之事,固可勉強,然致知甚難。”①曰,“子以誠敬為可勉強,且恁地說②。到底須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覷卻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知,怎生得如他‘動容周旋中禮③?有諸中必形諸外,德容安可妄學?如子所言,是篤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且如《中庸》九經‘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④,《堯典》‘克明峻德,以親九族’⑤,親親本合在尊賢上,何故卻在下?須是知所以親親之道方得⑥。未致知便欲誠意,是躐等也⑦。學者固當勉強,然不致知。怎生行得?勉強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燭理明,自然樂循理。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順理事,本亦不難,但為人不知,旋安排著,便道難也⑧。知有多少般數⑨,然有深淺。向親見一人,曾為虎所傷,固言及虎,神色便變。傍有數人見佗說虎, 如虎之猛可畏,然不如佗說了有畏懼之色,蓋真知虎者也,學者深如亦如此。且如膾炙⑩,貴公子與野人莫不皆知其美,然貴人聞著便有欲嗜膾炙之色,野人則不然。學者須是真知,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將去也。某年二十時解釋經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別。”(《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

暑期陪你讀經典——程頤《論知先行後》

[註釋]

①致知:獲得知識

②誠:真實無妄。敬:“主一”,心思專一。恁:那,那麼。

③覷:看。動容:舉止僅容, 周旋:運轉。也作“周述”,即進退周還。《孟子·告子下》:曹交問曰: ‘人皆可以為光舜,有諸?孟子曰:‘然。……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程顧這話本於此,但與孟子原意有所不同。

④《中庸》:儒家經典之一,相傳為戰國初子思所作,原為禮記中的信,南宋理學家朱熹把它同《大學》、《論語)、《孟子》合編為四書。《九經》:儒家奉為經典的九種古籍。九種名目相傳不一,宋刻巾箱本九經白文以《易》、《書》、《詩》、《左傳》、《禮記》、《周禮》、《孝經》、《論語》、《孟子》為九經。

⑤《堯典》:《尚書》篇名,亦稱《帝典》。《九族》:《古文尚書》家認為在同姓親屬裡,以自己算起,上至高祖、下至玄孫為九族。

⑥親親:親父母。

⑦誠意:道德修養方法。誠,指誠實無妄;意,指心之所發。躐等:超越。

⑧旋:臨時。

⑨般:樣,種類。

⑩膾炙:烤肉。

暑期陪你讀經典——程頤《論知先行後》

[今譯]

有人問:“實行忠信增進道德的事情,固然可以勉強而行,但是“致知”很難”。程顧說:“ 你認為‘誠敬’可以勉強而行,怎能這樣說呢?歸根到底必須是知了才能實行,假若不知,只能是見了堯學習他的具體行事,卻沒有堯的那樣許多聰明睿智,怎麼能像他那樣舉止儀容、進退周還都符合禮呢?在心中有了知,行必然表現在外,道德儀容怎麼可以胡亂學呢?像你所說,是深信而且牢固地守住它,不是本來就有它。比如《中庸》九經講‘修養自身,尊重賢人,親愛父母’;《堯典》講“能明高德,來親愛九族”。親愛父母本來應該在尊重賢人的上面,為什麼卻把它放在下面呢?這說明必須知道所以要親愛父母的道理才行。尚未‘致知’就想‘誠意’,這是超越。求學的人固然可以勉強而行,可以勉強而行,但是不‘致知,怎麼能行呢?勉強而行的人又怎麼能保持長久呢?只要理明,自然樂意循理而行。人性本來是善的,循理而行,是順應著理行事,本來也不難,但不被人知,臨時安排去做,就說難了。‘知’有多少樣數,但有深有淺。過去親眼見到過一個人,曾經被虎咬傷,因此一說到虎,他的神色就改變了。旁邊有數人見他說虎,不是不知道虎的兇猛可怕,但不如他說了有畏懼的神色,他才是真知虎的人啊!求學的人要獲得深知也應如此。還比如烤肉,公子哥兒與鄉野農民沒有不知道它的味美的,但公子哥兒一聽說就有想吃烤肉的神色,鄉野農民卻不是這樣。求學的人必須是真知,才知得時,就能安然自若地去實行。我在20歲時解釋經義,與現在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回想起來今日感覺的意味與少年時自然有所不同。”

暑期陪你讀經典——程頤《論知先行後》

[簡析]

這是程頤論述知行關係的一段語錄。他所講的“知”,是指事物的普遍原理和原則,關於性和天道以及“三綱五常”等道德律令的知識。程頤認為, 這些知識都不是從和外物的接觸中得來的,而是先天固有的。這裡講的“行”,就是踐履實行。關於知和行的關係,程頤認為,“須是知了方行得”,假若不知,見了聖賢只能學他們的外表行事,卻不能領會其精神實質。因此行動也就不會像他們那樣處處“中禮”。只要內心有徹底的知,自然而然地發諸外就是行,“理明”就自然能循理而行。他把知看作是行的內在根據和原因,不有諸中就不能形諸外,沒有原因就不會有結果。所以不知就不行,知對行具有決定意義。他引證《中庸》、《堯典)等古代經典,力圖闡明先知才能實行的道理。他還認為這種知先行後的秩序是不能顛倒的,否則,“未致知便欲誠意”,不明理而勉強行進德之事,這就是顛倒,就是躐等,既不自然又不能持久,因此不應提倡。

程頤在強調“ 知”的重要性的基礎上,又把“知”區分為“深知”與“淺知”、“真知”與“常知”。“深知”是指“真知”、“實見”。只有被虎咬傷過的人,才會說虎色變,因為只有他才真正知道虎的兇猛。只有親口吃過烤肉的人,才真正知道烤肉味美。這種親身體驗的知,就是“真知”、“深知”。一般人也知道老虎兇猛,知道烤肉味美,但對於未被虎傷害過、沒吃過烤肉的人來說,他的知就是“淺知”、“常知”。這種知實際上是聞知,是間接經驗。“ 真知”、“深知”則是親知,是直接經驗,它是直接來自實踐的。他又認為,只要是真知,就能安然的去力行。這表明行可以證明某種知識是否是“真知”。這些關於“真知”的來源及其檢驗方法的論述,都包含有合理因素。但程頤講這些是為他的知先行後說服務的,他並沒有得出實踐出真知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正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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