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上〕
绿绮提起裙子，兴高采烈跑回小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家小姐揪了一地的梅花瓣，小丫鬟甚是心疼，边打扫边劝解道：“小姐这是何苦呢?都三年了，好不容易盼得姑爷他们打了胜仗回来，怎么又不高兴了?”
阮瑜轻轻别过头，望向窗外，尽力不理会小丫鬟的碎碎念，可还是没有忍住——那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水，像脱线的珠子般，簌簌滴落下来。绿绮看着静声哭泣的小姐，一时慌了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出去，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等自家小姐神色有些放松了，她才开口宽慰道：“好小姐，这兵荒马乱的，姑爷能平安回来，已是大幸。那什么莺莺燕燕，左拥右抱的闲话，你切莫当真。阮程两家世代交好，你和姑爷又自小一起长大，他定不会负你的，不然，绿绮第一个为小姐抱不平。”
阮瑜用手里的帕子轻轻拭干眼泪，嘴角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绿绮，你不用哄我，这高门深院里白首不离的承诺，终究是抵不过那三妻四妾的好福气。过去是我偏执，如今，我宁愿做了那吃斋念佛的小姑子，也不会守着这么个负心郎。”
“呸呸呸！好小姐，这晦气话可不敢乱说，老夫人还等着你来年给程家添丁呢。”
听到这话，阮瑜一愣，只是埋头不语。
《白首》〔中〕
快入夜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程家门口倒是热闹非凡，众人都推搡着守在道旁，想一睹小将军的过人风采。只见那铁胄银甲的少年将军一路策马疾驰而来，神色匆匆，竟连入府都不曾下马。
程弋璟是真的急，他顾不上什么合不合规矩，他只怕再慢点就更加解释不清了，今天在城门口那出格的一幕，已经惹恼了陛下，阿瑜心里，想必也怨死自己了。
等他拜见过家里长辈，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雪又大了几分，他看着屋里烛火微明，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本以为阿瑜已经睡了，却看到她穿戴得整齐，一身绯衣衬得她面色如霞。
“将军回来了。”
他干笑了一声：“阿瑜作甚跟我客气，平常不都直接喊名字的吗？”
“阿瑜不敢。”她依旧温顺地答道。
程弋璟心里愈发无措起来，却也只好如旧时那般 ，嬉皮笑脸地蹭过去，赔礼道歉：“阿瑜，我错了，你别这样，我让你打几下，好不好？”
“将军不会错，只是将军欠我的承诺，还做不做数？”
他拍拍胸膛，豪气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几曾骗过你？”
“那就好。”她边说，边扯着他的衣袖出了房门。外面雪很大，程弋璟是真慌了，声音都有些轻颤：“阿瑜，你怎么了，别胡闹，雪这么大，再冻着了。”他边说，边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拂去她发上的落雪。
“程弋璟，你混蛋，不许动，你若是动了，就这辈子都不要见我。”
程弋璟就这样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雪落了她满身。
《白首》〔下〕
“程弋璟，你看，我们头发都变白了呢。想不到，我等你三年，竟是为了这一刻白首，今夜之后，我就不做程家小公子的妻子了，弋璟，你去娶你爱的那个姑娘吧。”
“胡闹，胡闹……”程弋璟气急败坏地把这个糊涂姑娘扯回怀里，“我几时喜欢过别的姑娘？”
“全长安的百姓都知道，程小将军凯旋，城门口就抱着个白衣姑娘卿卿我我，这可有假？”
“呸！那分明是个白衣公子。”
阮瑜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怒道：“你个没出息的，学什么不好，竟学别人断袖，爹爹会打死你的。”
程弋璟被这话噎了半晌，“好阿瑜，你还真敢想，我是被小王爷陷害的，这都是谣言，我不过一时激动，在城门口抱了下他，怎么被讹传成这般？”
“骗人！”
他硬气道：“没有骗人！”说着，便打横抱起自家娘子回了屋内，他取了一块干帕子，细心帮她擦掉落雪，心疼地说：“就知道胡闹，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了一辈子对你好，又怎么会喜欢别人呢？”
“那当年喝合衾酒的时候，你说的话，还记得吗？”她歪着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呃……”他一时面上有些害羞，缓缓开口道：”阿瑜，不许哭，我保证今夜远征，定能平安归来。我还要和你白首到老，生一堆胖娃娃呢。”
听到这话，阿瑜脸上又红了几分，也不顾自己身上衣服已经濡湿，竟团作一团，缩进被子里去了。
他掀了掀被子，在一旁碎碎念道：“羞什么?快起来，换身干净衣服继续睡，你欠小爷的洞房花烛夜，可别想赖过去。”
“程弋璟，你……你不羞。”阮瑜露出头来，磕磕巴巴回应了他一句。
他没脸没皮地笑笑，“小爷才不羞，哪像你？有心不敢言。”
“谁有那种心思啊？”
“好了，乖，先换衣服，一会儿再喝些姜汤，不然明天冻病了，有你难受。”他边递衣服边继续言说道：“至于洞房嘛，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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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雪满头，与君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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