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青眼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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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吳志恩

半夏︱青眼有加

樹蔭裡竟然有了蟬鳴,這是蟬鳴早了,還是季節已到?

但我內心為它歡呼,要知道,最近的朋友圈裡曬的呼朋喚友張羅的,可都是對前夜的它——爬叉的圍追堵截、煎炸烹炒。你這值得自鳴得意的、衝出重圍的蟬,叫吧,慶賀吧!

記得鳴聲不絕聲嘶力竭的蟬,常伴高溫,出現在我少年的暑期裡,甚至,是秋天將至的時節。

夥伴們用粘稠的樹膠,或細絲若無卻越掙越緊的牛尾毛挽成活釦,捉蟬,最為難忘的是蟬被捕後的振翅、鳴叫,無辜無望。

那時的蟬鳴鋪天蓋地,包圍著整個的夏天,那時人們還沒決心吃絕爬叉。

半夏︱青眼有加

天竟然連續幾晝夜的藍著,白雲嫋嫋,拂過湛藍瓦藍澄澈的、彷彿水洗過的無比廣闊的碧空。

下午的時候,空氣燥熱沉悶,雲緩緩囤作山丘、巨巒,堆疊成平日不可見的景觀,高架橋上開車時瞥見,忽然覺得詫異驚悚:哦!雲生結海樓!

似乎霧霾圍城,是上世紀的事,虛無縹緲,已遙不可及。

三幾天會下場雨。有時不期而至,天還晴著,忽就飄來一片灰雲,嘩啦啦灑下陣亂雨下來,砸得人腦門兒生疼,隨即煙消雲散,樓群間豎起一道彩虹,惹人紛紛拍照。

也會悶幾天,少見太陽,人人都說下吧下吧,它不下,乾熱,不透風,人咒罵著,家家空調飛轉,夜裡早上也得開著,不然去趟衛生間都是大汗淋漓。

最後一場暴雨,坊間就又傳著哪兒哪兒的城裡鄉下淹了,塌了,又是一陣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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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人都知道,連小孩子都也知道,還不到最熱時候。大人“熱出人命了”話剛出口,小子卻早接住了:“才小暑!”他手錶上有日曆。

最熱的日子還在後頭,所以,忍著,該出門還出門,會友、騎行、喝咖啡,熬夜看球賽,世界盃正如火如荼,大中華的深夜,我們與無數語言不通的老外同一時間被足球吊著,同呼吸共悲喜。

郊外的荷花開了,南龍湖的早葡萄熟了,有人每天播報自己家紅提的長勢,倒數著開園的日子,招徠顧客。

老家人在山上採蘑菇,青草叢裡,白菇像夜空裡的星星,紅菇似春天爛漫的杜鵑、秋天落地的紅棗。玉米高粱茁壯的長著,綠葉在風裡抖成獵獵的旗。

孩子們玩手機看電視在水上樂園戲水,再不是我們漫長的打豬草熱到冒油的鄉下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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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裡還沒放假,野草已開始瘋長,“青草池塘處處蛙”,只是蛙鳴還零星。

狗牙根在路旁鋪展成綠毯,密實、柔軟、叢翠,使人禁不住脫掉鞋子,赤腳去走,腳底癢癢涼涼的,了無纖塵,不染綠汁,不似世界盃上運動員踢場球下來,白衣上黃綠點點,草汁斑斑。

沿著滿地的狗牙根走下去,彷彿可以走到小時候:天藍、水清、草碧,鳥鳴處處,白雲悠閒,南風強勁。

晌午,老人們聚在樹蔭下午飯、閒話,蒲扇慢慢的搖,看我們小孩子汗流浹背苦不堪言,他們張開沒牙的嘴:“該熱就得熱呀,‘冬不冷夏不熱,五穀不結’。”

我們不敢吭聲,於老農和鄉下,莊稼與收成是天,人不過是大地上的螞蟻,我們無從抗拒,起碼不可抗拒無可忍耐的熱,那溜溜的南風,也彷彿只往老人那裡鑽,夏天和炎熱是那麼持久、無望,彷彿樹上的葉子一樣稠密。

入夜,我們只能睡麥場或者房頂,圖個涼快。聽老人講罷鬼故事,好奇又恐懼的在滿天星斗下睡去。

天上南北橫亙的銀河正璀璨無比熠熠生輝,“天河南北,小孩兒不跟娘睡”,熱到孩子不近娘身,只等“天河吊角,乾飯豆角”,溽熱褪去,熱望很好的年景和收穫,美麗的天河銀河,於彼時實用而遠離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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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在博物館看阿富汗國寶展,遠見一石凹槽渾圓飽滿,似曾相識,走近時驚訝於其上刻度精準妙絕,卻原來是件古阿富汗人用作計時的日晷,它和我手上的腕錶幾乎如出一轍。

時間,對兩千年前的中亞人而言,也曾何其珍貴。

也是兩千年前,孔聖人來看黃河,見河水湯湯,不由喟嘆:“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時光於阿富汗人、於中國人,於古人於今人,價值略同。

漢瓦當、銅鏡上最常見的文字是“長樂未央”:歡樂久久長長啊,還未抵達(長夜、季節、年頭、生命)的中央,來日可期。

我樓下不遠處,有老人在他小小庭院的入口刻著自書對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橫批“各有其美”,誠哉斯言。

聽說,半夏還是一種植物名,一味中藥,找度娘來看,覺得很熟悉,很美。半夏,夏未央,即使是溽熱,也值得一寸寸的去體味,並不要它倏然而逝。

夏天和熱,你緩緩的來,慢慢的走吧。(2018.07.20)

*作者︱吳志恩:中原工學院藝術設計學院教師,「青眼有加qyyjtcq」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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