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一生中最卑劣最愚蠢的行為:他終於變成了他最討厭的那種人

心楚漢之韓信篇:胯下犬(31)

主筆:江湖閒樂生

項羽死後,他的一干舊臣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死降且不說,逃的必須抓回來,否則劉邦這個皇帝永遠當不安穩。

其中有一個叫季布的西楚舊將,亡奔魯地大俠朱家府中,朱家託關係找到夏侯嬰向劉邦求情,結果劉邦賣夏侯嬰的面子,赦免了季布,並封其為郎中。季布最後官至河東郡守,功成名就,並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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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位曾多年把守滎陽與劉邦鏖戰的鐘離眛,卻跑到新任楚王韓信這兒來了。原來韓信當年曾在項王軍中,多受鍾離眛提攜照顧,兩人乃是鐵桿老友,韓信老不願去摻和滎陽戰場,其中也有鍾離眛的因素在。

所以,當楚王韓信見到故友,欣喜異常,兩人把酒言歡,感情更勝前日。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重聚首,世上最開心的事兒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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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此時,漢高祖劉邦通緝“甲級戰犯”鍾離眛的詔書發到了楚國,因為有小人告密,鍾離眛就逃亡在楚國,甚至就在楚王的庇護之下逍遙法外。當然,劉邦詔書只說鍾離眛在楚地,並沒有明言鍾離眛就藏在楚王府,他這是在給韓信臺階下,也這是在給韓信最後一次忠告。

如果韓信足夠上道的話,他應該像朱家一樣,去向皇帝求情,劉邦賣他的面子,十有八九會赦免鍾離眛的。

但是韓信並沒有這麼做,因為他知道,鍾離眛是絕不會苟且性命於劉邦麾下的,因為冰炭從不共處一器。

韓信太瞭解他這個老朋友了,就像他終不背漢一樣,鍾離眛也永遠不會背棄項王,即便項王已隨烏江含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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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塵世間知交幾何,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的,能聚幾日,便多聚幾日吧,拖得片刻是片刻,日後緣盡離散,亦無怨無悔。

於是,韓信在接到朝廷的通緝令後,非但沒把鍾離眛交出來,反而借搜捕鍾離眛為名,調遣重兵,鮮衣怒馬,前呼後擁的巡行各縣,實際卻與鍾離眛大搖大擺的在各縣遊山玩水,置酒高會,縱飲歡歌,樂而忘憂,不知死之將至。

韓信真傻,不懂得夾尾巴的狗在這個世界上是無法生存的,除非他不當狗,然而自始至終,劉邦只想讓他當一條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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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韓信的明目張膽,很快便被人抓住把柄,乃上書朝廷告他說:“韓信自封楚之後,奪民田以葬父母,陳兵馬以擾郡縣,隱藏楚亡將鍾離眛,不行出首,久懷異志,實欲謀叛。望陛下急早圖之!”

劉邦得報,頓時氣炸了。

——啥,帶著鍾離眛抓鍾離昧,韓信這不是拿朕當弱智耍麼?

這鐘離眛是項羽手下僅次於龍且的大將,用兵佈陣皆承項羽之體系,戰鬥力極強,楚漢相爭時曾數度重創漢軍,逼的劉邦狼狽不堪,如果鍾離眛成為了韓信的大將,兩人一同對付朕,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劉邦越想越害怕,簡直寢食難安,他韓信現在可能沒反,但以後呢?總之還是得儘早拿下韓信才能放心,他到底反沒反沒關係,朕說他反他就是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殺他個下馬威再說!

於是劉邦立即密召諸將,言道:“有人上書言楚王信陳兵郡縣,欲行謀反之事,諸公以為當如何應之?”

諸將聞劉邦言,都想借此立個大功,紛紛表示要領兵前往討伐。

原來,就在前一年也就是漢五年,劉邦剛稱帝不久,臨江王共尉、燕王臧荼等項羽時代的封王就先後造反了,劉邦乃與盧綰、劉賈、樊噲等大將南征北戰,花了近半年的時間,平定了二國,盧綰也因此被封為燕王。諸將大概覺得,要是再滅了楚王韓信,那麼又有一塊大大的地盤可以封給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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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劉邦並沒有為將領們士氣旺盛而感到欣慰,而是沉著臉,默然無語,不置可否。

因為他的心中在大罵:蠢,就憑你們這幾顆蔥還想打敗人家韓信,不自量力!

諸將還在亂叫:“發兵發兵,坑此豎子耳!”

劉邦回頭欲問張良意見,這才想起張良因身體不好修煉辟穀,早已隱退不問政事,只得再一轉頭,看到了陳平。

劉邦問陳平道:“公有計乎?”

陳平搖頭默然不語,因為他既然深諳智計,當然也深諳人性,深知韓信不可能謀反,要反他早就反了,怎麼會等到現在。

劉邦見陳平不說話,乃再三問之,但陳平仍固辭謝之,最後被逼的實在沒辦法了,才勉為其難給劉邦出了一個計策。

在陳平的政治生涯中,他有計策卻不說出來,這是唯一的一次。

為什麼?第一是因為陳平知道韓信冤枉,他不想冤枉好人;第二是因為他這計策太陰毒,恐禍及子孫;但皇帝一直逼他,他也沒辦法,只好問道:“人上書言信反,信知之乎?”

劉邦道:“不知。此事極密,信何從得之。”

陳平又問:“陛下精兵孰與楚?”

劉邦老實回答:“弗能過。”

陳平再問:“陛下諸將,用兵有能過韓信者乎?”

劉邦再次老實回答:“莫及也。”

階下諸將很想反駁,但無言以駁。

陳平嘆道:“今兵不如楚精而將不能及韓信,舉兵攻之,韓信不反也將反矣,臣實為陛下危之!”

劉邦見機忙拋出他的經典名言:“然為之奈何?”

陳平慢吞吞的說道:“以臣愚見,韓信用兵冠絕天下,當以智擒,不可以力取。”

劉邦快急瘋了:“其智安在?”

陳平道:“臣有一計,不動干戈,可使韓信束手就擒。”

劉邦快急死了:“其計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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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這才將計劃全盤托出:“蓋古者天子四時巡狩,春蒐、夏苗、秋獮、冬狩,乃借狩獵大會諸侯,垂問九州形勢,考校節氣,以觀民風。陛下可依此古禮,偽遊雲夢,會諸侯於陳。陳乃楚之西界,雲夢乃先秦時楚王之專屬遊獵區,韓信聞之,必不見疑,而郊迎陛下,待渴見之時,即便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

打不贏就騙,當年秦國搞定楚懷王也是這麼弄的,陳平果然深諳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孫子大道,劉邦太開心了,如果不是大庭廣眾身份所限,他真想抱住陳平親他兩口。

於是劉邦領兵出巡,依計行事。

楚王韓信接到了去陳地開會的通知,正欲欣然前往,部將高邑攔住了他:“帝遊雲夢,非觀民風,專來擒大王也!”

韓信大驚,忙問:“公何出此言?”

高邑道:“近有季布,帝赦其罪,已奏大王私藏鍾離昧,故詐稱巡遊,實擒大王。大王孰思之。”

韓信的臉色頓時煞白一片,高邑管理著他派駐長安的辦事處,他的話應有八分可信。

怎麼辦?皇帝兩次詐他軍權,已現疑忌,此次他又冒險收留鍾離眛,大觸龍顏,事急矣!

韓信已經分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雲夢之會,會無好會,皇帝要向他下手了。

怎麼辦?怎麼辦?

發兵造反麼?如今聖駕駕臨楚地,這對韓信來說倒是個生擒劉邦的大好機會,但韓信是不可能造反的,其實他這一生不知有多少次機會可以造反,他都沒反,如今天下已定,百姓太平,他更加不可能造反。事實上,陳平就是算準了韓信沒有反意,所以才會給劉邦出這樣一個可能被韓信捉住的險計。

那孤身赴會麼?更不行,明知此會兇險無比,怎能再傻傻的前去自投羅網?

左不行,右不行,如何是好?

韓信茫然無計,只得開了個秘密會議,請教於左右親信。

有門客給韓信出了個餿主意:“帝最惡鍾離眛,故此欲不利於王,今若斬了鍾離眛,前往迎謁,漢帝必喜,我王可保無事。”

韓信一聽立馬跳了起來:“汝言豈人言乎?鍾離眛乃我十年摯友,何忍殺之?”

那賓客勸道:“大丈夫行事,當有輕重大小之分,大王又何區區為兒女子之態乎?”

韓信沉吟半晌,道:“先生休亦,容寡人思之!”

那門客道:“願大王孰慮之,吾言實乃萬全之策也。”

萬全個屁!

這真是個超級無敵爛餿主意,皇帝會僅僅因為一個鐘離眛而對付楚王麼?當然不會。所以皇帝會僅僅因為一顆鍾離眛的人頭而放過楚王麼?當然更不會。真可惜蒯通現在不在韓信身邊,否則他肯定會一巴掌飛過去:傻逼,你把天下大事當成過家家了麼?不跟鍾離眛小朋友玩,皇帝小朋友就會重新愛跟你玩了?小朋友你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然而,蒯通已然狂去,韓信當局者迷,他註定將釀下一段滔天大錯。

今夜韓信註定無眠。

他竟然認真考慮起那門客的餿主意來。

——唉,鍾離眛,鍾離眛,昧來昧去最終還是昧不住啊!如今我以蓋世之功,進退無以自明。或許鍾離眛的人頭,能解開這個死結,讓陛下對我盡釋前嫌、重歸於好?

從楚王的感情面來看,鍾離眛的友誼重如泰山,所以,他覺得他以犧牲一段珍貴的友誼為代價,一定會換回一段更加珍貴的友誼,那就是跟劉邦的友誼,不說回到解衣推食那時候吧,至少也希望盡棄前嫌!

韓信錯了,錯就錯在他自以為珍貴的友誼,在劉邦面前不過是一堆狗屎。

韓信更錯的是,他竟為了苟全自己,而傷害了傾心來投的多年好友、棄守了自身為人的道德底線,這會讓他抱恨終生,更會讓他的粉絲信徒們哀其不幸而頓足扼腕,怒其不爭而痛心疾首。

做君子不難,難的是做一輩子君子,韓信進退失據而為德不卒,竟如南昌亭長般做出小人之舉,惜乎哉!

第二天一早,韓信帶著滿臉的疲憊來到後花園小閣中,卻見鍾離眛早已正襟危坐的等著他了。

“吾候大王在此久矣。”鍾離眛平靜的說道。

韓信默默在鍾離眛旁坐下。

“大王若有言,不必隱瞞。”鍾離昧仍然很平靜,平靜的空氣都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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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韓信支支吾吾的說道:“上已知足下在此,遣人前來逼我,要將足下獻出,如何是好?”

“然大王將何以處之?”

韓信低頭不語。

鍾離眛的眼神銳利如刀:“大王將獻我耶?”

韓信輕輕的點了點頭。

鍾離眛狠狠的盯著韓信,一字一句的說道:“賣友媚漢,公非長者!”(你太不厚道了)

韓信只覺鍾離眛的眼神一刀一刀的捅進自己的心窩,痛的他說不出話來。

鍾離眛突然跳了起來,叫道:“漢所以不來攻楚者,因我在此之故,今公欲捕我以自媚於漢,吾今日死,公亦隨手亡矣!”

韓信搖頭道:“我不曾負漢,漢必不負我,公何以言此?”

鍾離眛道:“狡兔死,走狗烹,足下可知?”

韓信將頭背過,咬牙道:“上寬大長者,必不行此也。公多言無益,只隨我去往雲夢一遭便知。”

鍾離眛沉默良久,突然冷笑一聲,道:“公,小人也。為德不卒。”

韓信的身體震了一下,他想起這句話正是不久前他對南昌亭長說的(韓信微時曾寄食於亭長家中而被趕走),現在,這句話回到他頭上了。

接著,韓信聽到身後一聲沉重的倒地聲,他顫抖著回過頭,發現鍾離眛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韓信一生中最卑劣最愚蠢的行為:他終於變成了他最討厭的那種人

圖:傳統京劇《成敗蕭何》

鍾離眛竟自刎了!

鍾離眛,男,身材中等,三十歲左右。死因:對人性的絕望。

韓信取出身上佩劍,割下鍾離眛的頭顱,踉踉蹌蹌的朝門外走去。

門外,天空已晦暗如夜,不一會兒,大雨如蒼天的淚,無邊無際的傾灑下來,韓信衝前幾步,一個跟頭摔倒在地,感覺周身寒徹,很想大哭一場,可一滴淚都哭不出來,只有滿身雨水冰冷而緩慢地流淌,流淌,一直淌進大地,淌進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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