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种律动,
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高平砂锅
在山西高平——炎帝神农的故乡,
有很多砂锅美食。
西周《逸周书》载:
“神农作瓦器”,
说的就是砂锅。
酸菜、豆腐、白肉···
各种食材一通丢进去,
咕嘟咕嘟慢火煨上一大锅,
包容、热闹又隐忍,
像极了这里人的性格。
砂锅在煤炉上冒着热气,
食物在高温的作用下,
不断发生各种激烈的化学反应;
而厚重敦实的砂锅,
却像一双温厚的老者的手,
紧紧锁住食物的营养和水分,
保留住那份难得的原汁和本味。
56岁的连来聚,
是高平回山村唯一一位、
还在坚守砂锅制作的民间手工艺人。
30几年来,
他正是靠自己这门手艺,
赚得微薄的收入,
支撑起一个农村穷苦家庭,
还供两个儿子都读了研究生。
砂锅手艺人连来聚和他的窑
淳朴的连师傅显得格外激动。
他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又不是什么大师,
做的也不是什么高级艺术品,
怎么还能上电视了?
但一说起自己的手艺,
连师傅的脸上,
却满是藏不住的骄傲和自信。
这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话:
“作为匠人最典型的气质,
是对自己的手艺,
拥有一种近乎自负的自尊心。”
正是这份自负与自尊,
让他们对自己的手艺要求苛刻,
并为此不厌其烦、不惜代价,
但求做到精益求精,
至臻完美,
哪怕只是一只平凡的砂锅。
砂锅,
是“土生土长”的。
在铁、铜等金属被运用之前,
人们可以依靠的只有土地。
在当地,
蕴藏着丰富的优质粘土,
还有烧煤排放的固体废物——砂矸,
质地较硬、耐火烧,
是烧制砂锅的极佳材料。
做砂锅原料一种——砂矸
每到做砂锅的日子,
连师傅就会去山上,
找来最好的原料,配好比例,
然后用碎土机搅成粉末;
砂矸在机器的强力作用下,
爆发出一团团浓重呛人的烟灰,
然而对连师傅来说,
这早已是家常便饭。
磨成粉末状的砂矸,
需要跟泥土充分混合在一起,
挤出泥土中的空气,
这是最费力气的一步。
不断用工具反复翻转搅拌,
再用脚的力量不断踩实填平,
不一会就累得汗流浃背、
腰酸腿疼。
和好的土坯,
还要放在窑洞中静置2天,
就可以用来做砂锅了。
连师傅的手工作坊很简陋,
在一个低矮的窑洞里,
人进去都要弯着腰;
几根木架搭起来的简易台子,
就是他的工作台。
闷热的窑洞里,
他专注地埋头揉捏土坯,
像和面一样;
然而泥土可不像面团那般柔软、听指挥,
其中的力道和把控,
全在几十年的经验里。
每一步都马虎不得,
每一个失误,
都会造成最终砂锅的失败。
制作砂锅坯子,
看起来就像玩泥巴,
随着板捶的吧嗒吧嗒声,
转盘带着泥土在手的作用下,
自然飞旋起来,
可真到她坐到台子前,
亲自尝试的时候,
才知道一切并非看到的那样简单。
虽然板捶不重,
但要捶出来的形状自然均匀,
则很不容易控制好腕力,
小臂要一直弯曲,
紧绷着一股劲。
几十年下来,
连师傅的小臂都已经变形,
再也无法伸直,
只能弯曲着,
连打电话也要这个姿势。
连师傅讪讪地笑笑说:
“不疼”。
可哪里会真的不疼呢?
只是对于一个专心的手艺人,
一个养家糊口的父亲来说,
这些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造型完的砂锅,
要在阳光下晒3个小时,
再上釉、窑烧···
这是一只砂锅的重头戏。
来自泥土的砂锅,
只有经过水与火的淬炼,
才能真正化身为器。
烧砂锅用的窑,
是一个特制的窑,
有入口和出口;
入口处是一个低矮的空洞,
能同时放下200多个砂锅,
都要靠连师傅趁着窑里煤火还有余温,
顶着高温、弯着腰,
一个个送进去。
全都放好后,
低温烘干4个小时,
就要用鼓风机加大火力。
1200多度的火焰,
在暗夜里喷出蓝紫的火舌,
一个个张牙舞爪。
连师父则要在高温烧灼的出口处,
随时观察火焰的变化;
什么时候才算好,
全凭多年的眼力和手感。
做了几十年的连师傅,
这次却不小心出了意外。
因为正值夏季,
连师傅在勾出烧好的砂锅时,
整个人被火窑的热气,
蒸灼得差点晕倒,
瞬间脸色刷白,满头大汗,
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什么话都不想说,
水也无法喝进一口,
要知道,
费这么多功夫,
这么危险的工作环境,
累死累活做好的砂锅,
一个才只卖10块钱!
然而所有的委屈,
在孩子们回来的那一刻,
都化作了甜蜜。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吃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美食,
熟悉、温暖而熨帖。
他们是“砂锅之乡”高平的孩子,
是砂锅手艺人连来聚的孩子,
他们爱吃砂锅炖的汤、肉、粥···
砂锅对于他们来说,
是舌尖上的乡愁,
是父亲倾注所有的爱,
但是,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做砂锅。
我们无法想象,
眼前这个朴实的手艺人,
是怎样靠着一个又一个、
只能卖10块钱的砂锅,
维系起一个家庭,
还供出了两个高材生。
我们只知道,
这就是中国无数手艺人的缩影。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匠人,
却始终践行着匠人的准则;
他们无比热爱自己的手艺,
却被残酷的现实无情打磨···
生活实苦,
但请足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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