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子老吴麦田

戳子老吴麦田

村民景进才看着大型收割机,已经没了戳麦子的兴奋和力气。


周一渤 文/图

戳子,一种曾盛行于中原(主要是豫南)收割麦子的专用竹编工具。而老吴则是我老家一个即会种菜又很会编织农家用具的篾匠,他编起象箩头、笈笊等东西来,那是既快又好用,他和他的手艺很受乡亲们的欢迎。犹其是编戳子更是他的一手绝活,在方圆几十里的地面上没有比得上他的。

我和今年已经八十五岁的老吴是一个村的,按辈份我该叫他爷爷。我们的家乡在河南省驻马店市确山县,这里是位于豫南淮北平原上许多普普通通的村庄中的一个,还是民族英雄杨靖宇的老家。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吴爷爷会编很多东西。每当我与其他的孩子一起在当街玩耍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吴爷爷或挑或拉很多他编好的东西到街上去卖,正因为吴爷爷的手艺多,手艺好,他家成了村里不多的较为殷实的人家。


戳子老吴麦田

吴振业


而编卖戳子是在小麦成熟的前两、三个月。因为在农村搞联产承包以前还是生产队的时候,需要大量的戳子用于收麦,壮实的劳力几乎人手一个。

一到收麦的时候,那场景很是壮观:只见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太阳在高空火辣辣的照着,微风吹拂的田间,麦浪起伏,一派金黄,蒸腾的空气里弥漫和飘溢着诱人的甜丝丝的麦子的清香。在村边的一块地里,正在收割麦子的人们一字排开,每人的手里都有一把戳子。只见他们随着身子有节奏地一曲一伸,胳膊和戳子在身前舞动着,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地划出优美的弧线;戳子割下麦子时所发出的“唰唰”声,真象一曲优美的田园交响曲,此起陂伏,十分好听。沉甸甸的麦子们就在这舞蹈般的乐声中,先后倒在了戳子里,而后,收麦人的身后便成了一堆堆、一排排收下的麦子,等待装车拉到场院里脱粒归仓。而那些我的父辈们暴晒于炙热的太阳下油亮黝黑、成串的汗珠在不断渗出和滑落的脊背以及那不停摆动的有力的臂膀,又让我们体味到一种生活的真实、劳作的艰辛,乃至劳动的美丽。

然而,这种农耕时代的最富壮观、美丽而又引人入胜的劳动场面,早已远远地成了我们那永不褪色的历史的背影,成了我永不丢失的记忆中的风景线;这记忆曾经也将永远给我以温暖,照耀我的生活,照耀我的思想,这历史的风景也必将象封了口的酒曲逾久弥香,魅力永恒!

等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家家都有了自己的责任田,戳子也就成了每家的必备品。在二十世纪的八十和九十年代,吴爷爷编戳子的手艺更是大显身手,好是红火了一阵子。因为在当时的生产条件下,戳子无疑是收麦用的最好、最快的工具了,戳子成了那时“最高”的“生产力”。由于吴爷爷编的戳子既好使又耐用,到了一开春,麦子刚起身的时候,十里八乡的就有乡亲向他求购定做戳子了。于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必须早早地先购进一批编戳子用的竹竿了。其实,在吴爷爷家的屋后就有一片茂盛的竹林,只是到后来不知如何地就没有了。即使这样,也远远不够他编戳子用的。一个麦季下来,吴爷爷的戳子至少要卖几百把,甚至上千把。说吴爷爷编出来的是“戳子”,其实不够准确。因为他编的只是一个完整的戳子的最主要的一部分,又叫“戳依子”,其他还需要在戳子下端平直木托上装上牢固的磨得飞快的钐刀,再加上能拉动戳子的上下各一条绳子和可以自由转动的木手轮,这样,才是一张完全的“戳子”。但是,如果竹子编成的那一部分即“戳依子”编的用着不顺手,即使钐刀再锋利,收起麦子来也会即吃力又误事。所以,吴爷爷编的戳子好使就成了大家都喜欢的一大缘由。


戳子老吴麦田

景进才在戳麦子,远处便是大型收割机。


我家用的戳子都是吴爷爷编的。我还亲手用过。当我成了家里一个棒劳力的时候,戳麦子的事便是我在收麦时干的最主要的活。戳麦,是一个力气活,也是一个“技术”活。戳得好,即快又安全;否则,戳的慢,还掏力,又不安全,因为把握不好,稍不注意,磨得锋利的钐刀便会伤到左腿。伤人的事并不稀罕。我还好,在我会用戳子之前,从没有伤过。一天下来,戳个两三亩麦子,已不算多难的事。这已足可以让五六个人用镰刀割一天的了。这个时候,我已感到自己真的长大了,能为家里“扛大梁”了,所以,我每当想起戳麦的时光,便会感到有种自豪感,对戳子更会有一丝丝的怀恋之情。要知道,戳子,是我刚学会干农活时最早也最亲密的“战友”。也所以,每每戳麦之前,我都会把戳子磨得飞快,把它拾掇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也可能正是这种情感所系,尽管一把新戳子要用上好几年,过去用坏了的戳子,父亲和村人一样,都会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储屋间的棚子上,成了我们家的“功臣”,一般都不会随便扔掉。

至于戳子的历史由来,记得吴爷爷曾告诉过我这么一个故事。

相传,早在三国时期,曹操、孙权、刘备三足鼎立,逐鹿中原。有一年,刘备与曹操相峙黄淮平原,又时值麦子成熟。为更多地储备征战粮草,双方在交战的同时又展开了一场麦收争夺战。曹操人多势众,进展很快,急坏了刘备。军师诸葛亮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绝活:编戳子收麦。他们把篾匠、铁匠集中起来,连夜编戳子、打制钐刀。经过试用,效果奇好。戳子的使用,使刘军收麦的速度加快,一个戳麦的人顶用镰刀的七八个人。几天下来,刘备就在这场争夺战中占了上风,比曹操多收了许多小麦,为以后的征战备下了必需的粮草。从此,戳子也就在中原一带传了下来。千百年来,戳子在中原农业文明的进程中象犁、耧、锄、耙一样充当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吴爷爷的大名叫吴振业。离家四五里地,便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一个集镇—留庄镇。所以,他从十多岁就在集市上看人编戳子,兴趣有了,时间一长,就学会了。他的这个手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成了他养家糊口和发家致富的重要本领。他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也学会了编戳子,但和他一样,编戳子这门手艺现在已显得过时了。90年代后几年小型收割机走进麦田,这几年大型收割机又跟着轰隆隆地越来越多地开进了麦田,用戳子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除非麦收季节遇到了阴雨天,收割机无法进入麦田,为了抢收,那早几年就束之高阁的戳子才又派上了用场。但戳麦的人却早已不满意了这种速度。


戳子老吴麦田

村民全喜在戳麦子。


2001年的5月下旬,黄淮平原上的麦子再次成熟。当我又一年在麦收的时候,回到那个平凡的村庄时;当我又一次走近吴爷爷,去看望他时;当我给他送上一条香烟,又让身板因劳动还很硬朗的他,为了拍照记录给我特意编一张戳子时;当他抱起重外孙女时,吴爷爷都少不了一番由衷的感慨。他说:“一物降一物,一代取一代。看来我的手艺快淘汰了,用不上了。不过,看着那些大块头的铁家伙轰隆隆地开过去,麦子就拉回来了,还真让人舒坦、畅快。

是啊,尽管现在吴家的戳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地越卖越少,吴爷爷却对我说,以后的人多享福啊,可这是好事啊!

谁说不是呢。戳子也是历史一过客。

就在2003年的麦收,当我再次回老家时,听说吴爷爷已于前一年的年底去世了。我在今后的日子里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早,2008一定是个好年头。麦子在开春后的麦田里,在暖融融的春阳里舒展了腰身,噼噼啪啪地拔节了。再有一两个月又到了收割麦子的时候了,戳子的身影又浮现出来。拿什么能换来麦田里阳光的温暖,拿什么能换来麦穗掺和着泥土而飘溢出的芳香,惟有这阖上双眼,带上期盼,带上祝福,也带上祈祷,让心儿再次回到故乡,回到麦田,回到老家的房前屋后,回到那充溢着温暖和亲情的故土阡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