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的一代:佛系青年的前身?

《太陽照常升起》:極簡主義下的人生困境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日頭出來,日頭落下,急歸所出之地。風往南刮,又向北轉,不住地旋轉,而且返回轉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卻不滿。江河從何處流,仍歸還何處。——《傳道書》

迷惘的一代:佛系青年的前身?

《太陽照常升起》 (美)海明威 著

海明威應是一個浪漫中透著理性、在溫柔裡洞穿世界的作家。

他被譽為“文壇硬漢”,筆下卻描繪了諸多溫柔細膩的細節,凝練的寫實風格,讓他的作品獨樹一幟。

迷惘的一代:佛系青年的前身?

翻開書頁,好像打開了一個深沉、寡言、外表含蓄內心卻容納著廣闊世界的人的話匣子。他用平緩的語調,娓娓地講述著深沉的故事。


一戰硝煙散去後的美國蓬勃發展,物質極大豐富的世界卻讓人們很快喪失了新鮮感,曾經對武力的崇拜陷入死衚衕,缺失的信仰被花花世界掩蓋,人們就像迷途的羔羊不知所蹤。

作家們準確抓住了人們的外在形態和內在心理,“迷惘的一代”正是在此時萌生。

“迷惘的一代”這一名稱的由來,恰是因為《太陽照常升起》。

海明威之所以能夠準確把握人們的迷惘心理,與他的個人經歷息息相關。

戰爭給了他營養。他的野性在戰火中得到釋放,而戰爭的殘酷又讓他不得不直麵人類存亡之現實,在被放大的善與惡面前,他的思想被不斷地鍛造,正如《老人與海》中所說:一個人可以被毀滅,而不能被打敗。

迷惘的一代:佛系青年的前身?

實質上,戰爭無非是以最簡單粗暴的手段解決矛盾,而其後果卻遠超人們的預料,對於海明威這樣一個硬漢而言,武力的崇拜和戰爭的創傷之間的失落在他的內心將表現得更加明顯。

無怪他筆下的人物都洋溢著信仰缺失、心靈受創的悲劇色彩。

他的筆像一把手術刀,細膩簡練的筆調,將內心世界的陰鬱、失落、迷茫描繪得淋漓盡致,以致故事的主人公都或多或少地帶著他自己的影子。

62歲時,疾病纏身的他最終選擇用獵槍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是為了不苟延殘喘於世。這個硬漢,活得漂亮,死得清爽。


海明威的作品有鮮明的個人特色,既有藝術感,又有現代性。

一部作品,只將八分之一的內容描寫出來,餘下的八分之七留給讀者自己理解體會,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冰山,露出小小的一角。

《太陽照常升起》是“冰山理論”的代表性呈現,語言簡練生動,絲毫不拖泥帶水;

每一句話都準確地抓住了情節走向和人物特徵,像白描的電影鏡頭,一幀幀切換,推動著故事發展;

他用塑造代替了描述,只是簡單地呈現必要的細節,細細咂摸之中,有著無窮滋味。

他將複雜的故事抽枝剝葉,似乎去掉了語句中所有的修飾成分,只留下主幹,一部作品宛如冬天的寒風中葉子掉光的大樹,看著它卻能聯想到盛夏時的繁茂。

這種極簡主義風格,讓整部作品乾淨利落,意蘊深厚,寓大象於無形。

迷惘的一代:佛系青年的前身?

海明威甚至吝嗇到連人物背景都要讀者自己揣摩。

主人公傑克·巴恩斯慘痛的人生經歷,被含蓄地隱藏在自述之中,這個在戰爭中不幸致殘的人,註定無法享受完整的人生。

他只能在迷惘和空虛中消磨自己的一生,小說中一幕幕的人生場景,讀來了無生趣,有著恰如其分的沮喪感。

傑克與勃萊特之間的感情看似若有若無,實則深沉凝重,相愛以致盲目地相信彼此,無法廝守時甚至寧願稀裡糊塗地捨棄自己成全對方,像極了迷茫人生中無所適從,卻又無可奈何的芸芸眾生。

“唉,傑克,”勃萊特說,“我們要能在一起該多好。”

前面,有個穿著卡其制服的騎警在指揮交通。他舉起警棍,車子突然慢下來,使勃萊特緊偎在我身上。

“是啊,”我說。“這麼想想不也很好嗎?”

堅硬的創作風格,讓海明威作品的悲劇色彩更加充滿金屬質感,他的作品似乎能敲擊出清脆的聲音,也讓作品中描述的人生困境顯得更加冰冷,讀之如入鐘磬,從外輕輕一叩,就會受到極大的震撼。


現代社會在世紀之交迎來重生,混沌的萌芽過後,好像進入了青春期,需要停下來,等一等它的靈魂。

這是人類發展過程中的迷惘時代。

迷惘的一代:佛系青年的前身?

從海明威塑造的人物中,讀者能清晰直觀地看到“迷惘”二字在人們身上的投射,傑克·巴恩斯這一個體代表了一個創傷之後堅強的群體,這個群體又映射了普通的大多數,心底激盪的共鳴,讓人們對“迷惘”的表現和實質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極簡主義的表述手法,與“迷惘”二字形成了完美的呼應,恰到好處地將個體的人生困境和人類社會的生存困境表達出來。

更可貴的地方在於,作者含蓄的表達,讓讀者得以沉浸其中,彷彿置身事外,又好像剛剛經歷過,亦虛亦實間,便不得不歎服作者敏銳的觀察力和卓越的語言掌控力。

然而,整個作品沉鬱的風格和平實的語言,又容易將讀者拒之千里。

作者保持著同一種語調講述著不同的故事,看似相差甚遠,實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也正是他作品的獨到風格,非細讀慢思所不能領會。

追求極致簡約,迴歸事物的最原始面貌,後來成為作家和藝術家爭相模仿、實踐的理念。海明威的嘗試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也由此成為現代派作家模仿的對象。

只可惜,這位洞穿迷惘的偉大作家,卻畢生都未走出他的人生困境。他是命運頑強的抗爭者,也是末路上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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