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男孩可以學數學,女孩卻不行?

為什麼男孩可以學數學,女孩卻不行?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女孩子)從小就生長在一種特定的文化環境裡面,也就是說,我們被告知——你是被允許數學不好的。」

文|周秭沫

「為什麼男孩可以學數學,女孩卻不行?」94歲的臺灣數學教授徐道寧對著紀錄片導演王慰慈的鏡頭問。

徐道寧的義憤來自於少女時期高中數學老師對同班男生所說的一番話,「我對你們要求這樣嚴格,你們還不好好學,我對女生都沒有做到對你們這樣的嚴格。」這話徐道寧記了一輩子,「我很受不了那位老師講那樣的話,而且她本身也是位女老師!」

那是1930年代的中國,受教育的權利並非人人享有,而生在工程師家庭的徐道寧,在少女時期,就展現出了對數學的興趣。

從北平師範學院畢業後,1947年在臺灣宜蘭,她成了一名中學數學教師。接下來的16年間,她又陸續成為中國第一位留德女博士、(臺灣)清華大學首位女教授。「我覺得很多老師,在數學教育方面都沒能顧及到女孩子,就算可以做出一點點的改變,我都願意去嘗試。」徐道寧在紀錄片中說。

「沒有任何研究表明女性不適合做數學研究,相對來說,她可以更安靜,更細心的,一張紙,一支筆,就可以很快投入。」鏡頭中,徐道寧的講述平靜而堅定。

徐道寧教了一輩子數學。多年後在臺灣,那個穿著白襪黑皮鞋的女學生已經成為白髮蒼蒼受人敬仰的徐老師,教過了一屆又一屆,學生遍佈全球,由她參與編寫的高中數學,也成為臺灣地區數學界的官方指定教科書。

「老師很特立獨行,我的第一口煙就是她教會的,哈哈,她是一個非常strong的人!」「她很了不起,她啟發了一大批學生,我們當年班上的女生被她教過的最後都去考大學了!」徐道寧教過的學生們這樣評價她。

這位女數學教授的跨世紀經歷,王慰慈前前後後拍了4年。2015年,紀錄片《數學女鬥士》誕生了。

「而我始終想要談論的並不是女權主義,或是平權運動,我想要強調的一點是,男孩子能做到的女孩兒也能做到,這是一種性別主流化的意識。」她強調。

拍攝《數學女鬥士》的同時,王慰慈也在拍另一部紀錄片《學數學的女孩兒》。

20多年前在美國,王慰慈第一次見到了數學家張聖容。彼時,王慰慈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讀電影學碩士,她在拍一部有關「親子教育」的紀錄片,漢語班上一個「出口成章、熟背百詩、年少沉穩」的黃皮膚小男孩引起了她的注意。在跟拍男孩家庭的過程中,王慰慈發現,男孩的母親是一位非常嚴格的家長,也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數學老師,「她留著短髮,精精神神的,態度很和藹。」

雖沒有問過這位女士的姓名,但這位來自臺灣、歐美名校中鮮有的亞洲女性面孔,讓王慰慈過目難忘。

直到2013年,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傑出數學家Alice Chang回到臺灣辦講座,講臺上張教授的神采奕奕,喚醒了王慰慈多年前的記憶,「那會是同一個人嗎?」王慰慈自問。

經過了反覆核對,確認無誤後,王慰慈激動不已。又是一個「以女性與數學為主題的紀錄片」的好線索!但王慰慈也有點吃不準,「我並不知道她有沒有比較強的性別意識,如果她沒有那種對比概念的話,片子的主題就很難顯示了。」

和張聖容幾次長談後,王慰慈不僅發現了張聖容極強的自我的性別認同,還連帶挖掘出了一波像她這樣的學數學的女孩們——1970年代初臺大的某屆數學系女生。那一屆數學系「不同尋常」,全班有12個女生,這並不多見,她們的數學都非常出色,經常互相鼓勵著討論問題。包括張聖容在內,她們中的四個成為了世界級的數學家。

「天啊,後來我才發現,70年代的臺灣,竟然有過這樣一批傑出的女性,而不為人所知!」「她們太好太好了,老師也是那樣肯定她們的,那時候,一切的天花板都好像消失了!」

如今,其他三位,金芳容在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任數學系教授,2012年成為美國數學學會學士,李文卿在賓州州立大學任教,吳徵眉則投身於大數據產業研究。

「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個班。」她內心深處響起一個聲音:「我一定要把她們的故事講給別人聽。」

王慰慈曾有意從她們的成長環境中尋找線索,她發現,張聖容的文學素養特別好,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她的爸爸媽媽都是工程師,而金芳容的媽媽是女子中學老師,「也許,這種家庭氛圍在一定作用上也啟發了她們很多,引領她們走向數學科研這條道路。」

而王慰慈不想太多強調階級,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女性自己要敢於衝破別人和自己給自己身上套著的枷鎖。」

多年前的王慰慈,是個白淨清秀的大學生,念著跟影視傳媒八杆子打不著的商科,畢業後,她順利地被銀行聘用,上司卻要求她籤一份「懷孕後要自動辭職」的合約。

而這一切,在當時的臺灣尚屬合法,這意味著女性遭遇到這類事情時,並不能通過法律途徑去為自己合理維權,「那些規則的制定者,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錯了,最可怕的是,女孩子自身也沒有意識到,這是完全錯誤的。」

「這是正常的嗎?為什麼同樣拿著畢業證的女孩和男孩差別會這麼大呢?」她多次這樣問自己。

在經歷了種種思想上的鬥爭之後,王慰慈選擇辭職重回大學校園攻讀傳媒專業。「影像是一種更powerful的能量。」在她看來,影像是一種普適的語言,在傳播學範疇上屬於冷媒介,更能引起人們思考,這也是她為什麼選擇用紀錄片來表達「科技與女性」這一主題的原因。

對於她的這一選擇,她的父親曾用非常嚴厲的態度指責她,「我是不會為你付學費的!」父親是臺灣本地知名的攝影師,覺得女孩子做這些太辛苦,銀行薪水那麼高,這樣又是何必呢?

「在一個女生的成長過程中,很多人都會盯著『你是女生』這四個字,從而給她們帶來很多的限制和枷鎖。你的丈夫、父親、老闆,所有人都會給你枷鎖,這時候你又怎麼辦呢,這是每個女孩都會遇到的問題。」

當老師後,王慰慈常跟學生講,「在成就自我的路上,你會遇到很多的障礙和限制,不是人家會給你的,也許還是自己給自己的,但在這個時候,女性應該自發地更加努力,自己去爭取。」

2017年,《學數學的女孩兒》完成了拍攝。從徐道寧到張聖容,邊拍她也邊琢磨,為什麼現在的年輕人沒有上一代,甚至上好幾代的年輕人來得自由?在她看來,年輕女孩們「深深受制於大眾傳媒和社會刻板印象給她們貼的標籤。就像張聖容的年代,她們也不會像現在的女孩那樣刻意地去節食呀什麼的,她們對自己都非常有自信,覺得身體豐腴「女生學不好數學」一點又會怎樣呢?」

不僅僅是「女生學不好數學」,標籤無處不在,重要的是,「我瞭解我自己的限制,但是我自己不去給自己這樣的限制。」王慰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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