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虎子晚上叫他的老婆整了幾個菜，過來對我說：“師哥，晚上叫師嫂別做飯了，一家人都過來我們喝幾杯，我有一件大事要跟師哥師嫂商量。”
雖說是兩家人，其實也就是四個人，虎子兩個女兒都出嫁了，平日裡就他們倆口子過日子，我也只有一個兒子，讀書畢業後就沒有回鄉下來在城裡胡亂打一份工。
掌燈時分我就跟老婆一起過到虎子家裡來，我們倆家是緊隔壁，地基都是虎子他們家的，我不是鄉下人，因此在農村沒有地基，年輕時我跟虎子敲幫子，倆人合夥做手藝，我們都學過茅匠、木匠、泥瓦匠，所以農村人只要是做房子、做傢俱我們倆就都一起去。那時，虎子已經結了婚，他老婆腿有些殘疾，我無家無房，虎子就跟說：“師哥，把我們家地基撥出一塊，你好歹做三間大瓦屋，得便時就在農村娶一個老婆，也算一個家。”接受了虎子建議，把他們家房前屋後的杉樹砍了幾根，我把逐日的積蓄拿出來，買了一些紅磚、機制大瓦、石灰、水泥、砂子師弟義務替我打工，給我蓋起了三間平房，我於是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師弟他們家是祖上留下來的老房子，牆是土坯壘砌而成的，一共有七間，坐北朝南向三間，在東西向的房頭各做了兩間，整個房子呈品字形，房前有一堵圍牆，跟四合院差不多，原先蓋的是茅草，後來我們倆一起給他改成了機制瓦，房子外觀看起來稍差一些，但是冬暖夏涼，住起來還是很舒適的。
平日裡我倆在外面做手藝掙點錢，我老婆和虎子老婆在家裡種點蔬菜，養了幾隻雞，一家養了一口豬，房前有一片竹林，虎子的老婆雖然腿有殘疾，但是手很巧，她能編制竹籃、筲箕、撮箕等家常用品，虎子他們家做房子時在房後起土，形成一個大水坑，日子久了，水坑裡不僅有蓮藕，也有一些野生的魚，我們倆家人在農村是村裡人比較羨慕的家庭。村裡人常說，他們兩家人日子過得水不動，魚不跳。
虎子端起酒杯神情凝重地對我說：“師哥，這麼多年我們倆在一起，你沒少照顧我，體力活兒我是比你強一點，但是技術活兒，精巧活兒都是你乾的，錢我們還是一樣分，今天借這杯酒我一併都感謝了。”
我一聽這話就感覺不對頭，好像是要分手說的話，我說：“師弟，你今天怎麼吶？說話生分見外，師哥有什麼對不起你嗎？”
虎子說：“師哥，你誤會了，我打算搬到城裡去，我的妻弟最近升成副縣長了，他有辦法把我們的戶口遷成城市戶口，如果你也想回城裡去，我跟妻弟說一聲，你原本就是城裡人，只是在鄉下做手藝......”
我笑了說：“這倒有趣，我原本是城裡的，卻在鄉下落腳娶妻生子，你原本是鄉下的卻要遷居到城裡去，整個換了一個個兒。”
“師哥，我不是聽你來說笑的，你如果也想去城裡我們另想辦法，如果你不去我就得跟你打個商量，我這是土坯老房子，拆了也搬不到城裡去，如果你不走，我就把這房子讓給你，我到城裡得買一間房子，你給我五千塊錢就行。”虎子終於把他的想法徹底端了出來。
我說：“行啊，房子我買下來，明天就把錢給你，不過我可要跟你說清楚。你到城裡就失業了，城裡人做房子不會請我們這種沒有資質的手藝人，投親靠友只能一時不可一世；第二，城裡人除了放屁不要錢其他的都要錢，住在城裡的人他們有的有工作，有的做生意，有的有退休生活費，你就是轉成了城市戶口，可沒人給你發錢；第三，你一個幹活兒幹慣了的人跑到城裡一下閒下來你過得慣嗎？不要把城裡當成天堂，鄉下的好處還是很多的，種菜、養雞、養豬、抓魚、挖藕......”
虎子鐵了心一定要搬到城裡去，我只好給他幫忙把他送走了，因為買的房子小，還有很多東西他帶不走，說是都送給我了，我笑著說：“還是留在這屋子裡吧，不定哪天你就回來了。”
虎子說：“在鄉下住了半輩子了，該到城裡享享福了，不回來了！”
虎子走了之後老婆就問我：“你有病啊？你又不住他們家的房子，花五千塊錢買下來養狗呀？”
我說：“你真是婦人之見，我們家的房基是他們家的，他要是把房子賣給別人，我就得扒房子，我斷言過不久他就得斷頓，他的舅老倌不會養活他的，副縣長就是再有錢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花，不怕紀委找他的麻煩？”果然過了不久我去城裡買東西就見到虎子在撿破爛，吃的白菜都是在菜場裡賣菜人扔掉的菜葉。回到家我就跟老婆說：“虎子快回來了。”
一天，我從工地回來，虎子坐在我家裡等我，一見到我連忙站起來說：“師哥，最近還好吧？”
我說：“是不是想回來找活兒幹？”
虎子長嘆一聲：“哎——城裡日子還真是不好過，可是我沒有錢贖回我的房子了。”
我笑著說：“師哥又不是黃世仁，回來吧，房子給你留著呢！”
喝酒的時候，我看到七尺的漢子，眼淚直往酒杯裡滴，男兒有淚不輕彈啊！
閱讀更多 經典故事彙集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