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盡滿襟淚 短歌聊一書

灑盡滿襟淚,短歌聊一書

——杜牧《張好好詩帖》賞析

《張好好詩帖》是唐代詩人、書法家杜牧僅存的墨跡,也是稀見的唐代詩人書法作品之一。縱28.2cm,橫16.2cm,全篇46行共322字,現藏於故宮博物院。杜牧在這首長詩的序言中寫道:“牧大和三年,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來樂籍中。後一歲,公移鎮宣城,復置好好於宣城籍中。後二歲,為沈著作以雙鬟納之。後二歲,於洛陽東城重睹好好,感舊傷懷,故題詩贈之。”這就把寫作這首詩的背景和張好好的身世交代的很清楚了。張好好是一名歌妓,容顏嬌美,才華出眾,杜牧在詩的開篇追憶了初見張好好時她初吐清韻、名聲震座的場景,說:

“吳娃起引贊,低迴映長裾。

雙鬟可高下,才過青羅襦。

盼盼乍垂袖,一聲雛鳳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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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張好好被顯貴納為妾室,可惜好景不長,不久以後又被拋棄,境況日下。當杜牧再次邂逅她時,她竟已淪為賣酒東城的“當壚”之女。這怎能不讓杜才子心生憐憫?由張好好的身世之悲又聯想起自己的落拓,感慨悵惘,不禁吟出了:

“洛城重相見, 婥婥為當壚。

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鬚。

朋遊今在否,落拓更能無?”

的苦句。但是詩人能做的著實無多。只能“灑盡滿襟淚,短歌聊一書”,儘管如此,卻留下了一件照耀書史的千古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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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潯陽江頭的白樂天面對琵琶女時也曾發出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慨。詩人多情,自古皆然。詩人只能聊寄一首長詩,寫就一卷書翰,將難言的沉浮和悵惘化成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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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好好詩帖》詩的美,一方面是文本的美,另一方面也在於書法本身。這個手卷用麻紙、硬筆寫就,筆法勁健,頗多叉筆。我們從中看可以看出王羲之書風的蘊藉蕭散,如故作斜勢的“月”字、自然流暢的牽絲連帶和偶然出現的飛白叉筆。唐人行書規模王羲之這又是一個例證。但杜牧畢竟是一個詩人,他以詩情文心抄錄的這首長詩比之盛唐氣象時的書作憑添了幾許散漫和頹然,這大概近於古人所說的“亂世之風”。一言以概之,書法的風神到底是脫不開時代的,盛唐張旭、懷素的昂揚進取到了杜牧這裡便很難再現了,縱使此時的書家技藝超群也不免被暮氣沉沉的社會風氣所裹挾,再也沒有了“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 千萬字”的豪邁氣度。其實不僅僅是書法,文學、繪畫、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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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詩人的書法,不應該僅從藝術的維度著眼。編纂於北宋末年的《宣和書譜》評價杜牧的書法時說:“氣格雄健,與文章相表裡”,這是說作者詩文、書法有統一的風格。杜牧的詩歌以七言絕句著稱,內容以詠史抒懷為主,其詩英發俊爽,多切經世之物,在晚唐成就頗高。因此我們從他的書作當中,特別是那些枯澀的的叉筆和飛白中,又彷彿可以窺見一種歷史的滄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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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好好詩帖》長卷之所以打動我們,留下千載的情思,又全在一個“情”字。明代劇作家湯顯祖在《牡丹亭記題詞》中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人生而有情,思歡怒愁,感於幽微,流乎嘯歌,形諸動搖。或一往而盡,或積日而不能自休”。湯顯祖把“情”在人生和文學藝術作品中的意義闡釋地淋漓盡致。古往今來,但凡能打動人心的書法作品,都是注入了深厚情感的,惟其如此才能引人共鳴。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寄託了王羲之的生命之思,《祭侄文稿》表達了顏真卿的喪親之痛,《黃州寒食詩帖》是蘇東坡在人生低谷的迴音。對於這些偉大書法作品,我們不應當止步於對點畫的欣賞,而是應當深入到“人”的層面,去感悟作者的人格精神和情感宣洩,只有把握住了情感的指向,還原出創作的“原境”,才能真正讀懂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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