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真实的枭雄

曹操:真实的枭雄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群雄割据,中国历史掀开新的一页,进入一个激荡、悲壮又浪漫的时代。我前面就讲过,每一次历史巨变都会影响文学的发展,因为文学本身就是反映时代的镜子。在讲述《古诗十九首》时我说过,《十九首》是文学创作开始文人化的一次蜕变,那么到了汉末,到了魏晋时期,文人群体便开始了历史上的第一次活跃。

讲魏晋,很难。因为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谜样年代,学术上常说魏晋风骨,这是一个不一般的评价,已经将魏晋文学单独标榜出来。魏晋时期的文人总有些让人看不清,看不透,与时代融在一起,又似乎跳脱出了时代。

很典型的一个,就是曹操。曹操在小说和戏剧中一直有一张洗不掉的白脸,一直是个很奸诈的形象。有些人说曹操并不奸诈,是个雄才伟略的政治家,我觉得也不全对。曹操一定是奸诈的,不然如何在乱世中立足,并且最后做到挟天子令诸侯。但他肯定有雄才的一面,这两种极端的气质在曹操身上并存。

因此像曹操这样的人在历史上是很不多见的,他奸诈的很“磊落”,敢于向皇权发出挑战,把一个奸雄的形象做的派头十足;但他也奸诈的很“节制”,终其一生距离帝位那么近却始终没有碰触,他是个精明的政治家,懂得什么底线不能碰,懂得时机未到。汉朝已经呈现农耕文明很稳固的社会形态,这样的社会有它稳固的伦理架构作支撑,曹操的所行却偏偏打破这种平衡。一般来说,奸诈的人心胸都不怎么开阔,但曹操又是个例外,他的《观沧海》,气势恢宏,每一句都有吞天地之势,他的身上又分明表现出文学家的气魄。

曹操:真实的枭雄

我们今天不看《观沧海》,我反而更想要谈谈他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首诗历来被看作是曹操的代表作,很具有曹操鲜明的个人风格,即便是不懂诗的人,也能感受到这首诗中很明显的曹操的两种人格——作为政客的心思和诗人的浪漫!

《短歌行》据说是曹操写于赤壁之战前夕,当时曹操已经统一了北方地区,于是便把目光投向江东。此刻曹操五十四岁,这在古人已经是个不小的年龄了,那么他心里一定很担心自己霸业难成,所以我前面讲过的,魏晋文人对人生的感慨这时曹操也生出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发出了感慨,人生能有多么长久呢?就像早晨的露水,失去的日月太多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靠什么来消除忧愁呢?只有酒。中国文人是很会喝酒的,而且留下许多关于酒的诗篇,酒有时抒发文人的豪气,有时用来麻痹自身,将自己与俗世隔绝开来。魏晋文人的喝酒有点第二种意思,喝出了厌世的味道。曹操的忧愁连喝酒都解决不了,“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这里出现了比兴,鹿在鸣叫,召唤伙伴分享原野上的艾蒿;这就像我曹操,有了贵客,必定设宴款待。天上的明月,何时能摘取来呢?忧愁日夜都不会断绝。这里就写得很清楚了,曹操的忧愁正是因为自己求贤若渴。“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山永远不会嫌高,海永远不会嫌深;如同周公吐哺那样,才可能得到天下人才的心。周公吐哺是怎么回事呢?据说当年周公辅佐成王时,吃饭时听说有人才来访,几次将嘴里的饭吐出来,赶忙去接待,由此周公吐哺成了求贤若渴最著名的事例。

曹操为什么这样写呢?这是自比周公了。曹操之所以在群雄割据时发展壮大,自有他一套识人用人的理念。坦白讲,三国时三个霸主,曹操出身其实是最不好的,刘备不管真假反正自称是汉室宗亲,靠着这个骗吃骗喝;孙权有父兄打下的基业,唯有曹操是宦官的养子,一定遭受了不少白眼。所以曹操是很珍惜人才,也很懂人才的,他不管这个人品德怎么样,只要有才,能为我所用,他就用。汉末至魏晋是很讲究门阀的,一个人的出身可以决定命运,但是曹操很鄙视这一套,他手底下的文臣武将往往各个阶层都有,这是他成功的一个法则。当然我不是说刘备孙权不成功,只是刘备相对来说更看重出身,所以真正历史上蜀汉政权的发展到最后就有点青黄不接,诸葛亮和赵云因为出身草根并没有最大化实现自身价值。曹操的这种鄙弃世俗眼光的思想,体现在这首《短歌行》中,也帮助他成就霸业。

曹操:真实的枭雄

因此我们现在看三国,越来越多的人成了曹操的粉丝,这个人活得很真实,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即便世人说他奸诈,他也不争辩,这就是一个枭雄的特质。我们看他的诗作,句句是肺腑之言,能写诗的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些浪漫色彩,曹操也一样,而且他把自己政治家的一面也融进了文学血液,遗传给了儿子。曹丕和曹植也都是魏晋文人的代表,相比较而言,曹植纯粹一些。这两个儿子,曹丕诗歌的风格继承了曹操的浪漫,一个帝王,诗里总有点哀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曹操一直更喜欢曹植,自己受冷落的原因,曹丕的诗作透着阴郁,反而是被曹丕迫害的曹植,写出的诗要大气许多,甚至有一股骄狂之气。这父子三人在文坛合称“三曹”,在文学发展历程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当然,作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诗人,显然曹操的影响是他两个儿子所不能及的。

曹操对于人生的感叹不仅仅写在了《短歌行》中,还有一首流传很广的《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首诗比《短歌行》还好理解,曹操借助神龟寿命的终结来抒发自己的暮年壮志,即便人生有限,也要奋斗到底。你看这样的风格又和魏晋、和竹林七贤他们不太一样,不是一味的颓废,这大概是政治家的胸怀决定的。

曹操就是这么特立独行,他可以把奸诈的枭雄做的地地道道,也可以胸怀沧海征服天下,你很难给这个人下一个定义,比较复杂。他的诗歌生命很雄健,很有力,这是整个魏晋文学史上其他人都无法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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