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匠的儿子(上)

记得,曾经,那个漫长的严冬,冰天雪地,空气为之凝固,大地因此冰封……寒冷的世界扭曲了一些人的灵魂,也将无数善良的人伤害,人们怀着虔诚的祈盼,祈盼春天的到来……老天不负人心,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显得那样珍贵!

狗匠的儿子(上)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打倒狗头医生王学良!”

“毛主席万岁!”

城北公社胜利大队正在召开批斗大会。批斗大会在铁路北的大塘里举行,寒风刺骨的季节里,大塘里面没有水,底儿朝天,全大队的男女老幼都集中在大塘中央,东侧大塘埂子搭起台子,台子前沿跪着两个挨批斗的人,其中一个就是王学良,没有穿棉袄,脖颈子上挂着一个铁丝拴住的齿轮,那铁丝已经勒进脖子的肉里。蓬乱的头发快要遮住他的脸,眼睛微微地眯着,脑门上拧成一大块疙瘩,鼻子尖上向下流着鼻涕好像已经结冰了。王学良是地主成份,且祖传中医,平时喜欢采采草药、给人号号脉、开个药方看个病什么的。旁边跪着的是王学良的女人,听口音就是外地人,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拐来的骗来的还是买来的。他们与其说是跪着不如说是近乎趴着,因为他们的头深深地低下快要着地了。

狗匠的儿子(上)

在他们的旁边站着的就是狗匠的儿子,名叫王学志。因为他的父亲一辈子打狗、剥狗、卖狗肉,老少官称“狗匠”,称他就是“狗匠的儿子”了。在这个年月里,狗匠的儿子是“革委会”的人,平时里手里总是拿着一半红一半白的哨棒,带着军帽,帽子上红红的五星格外耀眼,穿着一身绿军装,腰里系着宽宽的紫红的皮带,别提多么威风。

当批判的红卫兵检举揭发的稿子念完以后,他就举起握紧的右拳头高喊口号,大塘里的社员也都跟着喊,那声音似乎是有气无力的。冬天的阳光不是那么耀眼,可是,大家抬头看着主席台的时候,却都是斜着脸眯着眼。年龄稍大一些社员们大都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看台上的情形。

这时一个高个子的红卫兵手里拿着一个药袋子,摔在王学良的面前,叫他承认那是搞资本主义罪证。当他们听不清回答时候,王学志就会用手里的哨棒朝王学良的头上“铛”地敲一下,呵斥道:

“叫你不承认!说!”

过来两个红卫兵,伸手揪起王学良的女人朝台前一拖,大声呵斥:

“背诵‘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党的政策不来四,坦白……”(“不来四”是本地方言“不交往、不沾边”的意思)女人用她那什么地方的方言背着,红卫兵把“历来是”听成了“不来四”。

“铛”的一声,那哨棒落在女人的头上。“叫你‘不来四’,再背!”

“党的政策不来四……”

“铛!”又是一棒子。如此连续十多次。

看样子是打的女人不行了,才住了手。

三牛家的鸡丢了,三牛媳妇顺着村子的巷子一路骂过去。但是骂到王学志家后面的时候,停止了。

“骂什么呢,三嫂子?”王学志从他家后院门里出来,冲着他嫂子说到。

“骂鸡呢!”三牛媳妇看到他出来,低着头说。

“哦,骂鸡的,好好,你骂吧。”王学志笑着说。心想,反正不是骂我的,“你骂吧,只管骂。”

三牛媳妇从王学志的眼神和口气里十有八九知道,自己家的鸡就是这不要脸的东西逮去吃了。

“哎,三嫂子,你家的大女儿的婚事定了吗?”王学志带着淫秽的笑容说。

三牛媳妇没有答他的话,继续朝巷子前面走,但是也没有再骂。

“老三家的,你知道吗?”三牛媳妇走到最前面一排房,老郭家女人跟她说话。

“啥事?”三牛媳妇还没回过神的答道。

“你家弟弟……”说着,眼睛眨呀眨的朝后面瞄着,“昨天被我们老郭家找上门了……”老郭家女人说着就停下了。

三牛媳妇狐疑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不知道吗?”老郭家女人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昨天晚上,你家弟弟被我们老郭家人打了。”

“啊?”三牛媳妇真是一头雾水。

“刚才你从狗匠家过来,没看到你家弟弟脸上有印记吗?”老郭家女人很神秘地说。

“没有,我当时只是从那过来,他跟我说话,我都没看他。”

三牛媳妇瞪大眼睛说,“到底怎么了?”

“哪是啊,他昨晚上到我们家院后面,扒着墙头看我们家侄女的窗口,哎呦呦……”老郭家的说着直抖手,“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三嫂啊,你别怪我这么骂啊,他趴在窗户上……哎,三嫂子,我还知道你家大女儿的事……这狗匠的儿子真丢人啊……”

三牛媳妇直着眼睛,没说话,慢慢地走了。

“怪不知道,他刚才说什么大女儿的婚事呢。”三牛媳妇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说。心里面涌起一股热潮,“对!马上跟他爸说……”

三牛媳妇慢慢地回家,鸡没有骂回来,却知道了天大的秘密。

“三牛,我告你讲,我家大女儿的事……”没等女人说完,三牛就说:

“别说了,不就那样了,过年后嫁了就是了。”三牛按上一袋烟,点上火,吧嗒吧嗒抽着。

“哪是啊,唉——”三牛媳妇好像不好意思说出口,“俺家大女儿的事跟狗匠家有关!”

“说什么呢,狗匠的儿子和咱们平辈,能干出那事?再说了,狗匠的儿子那么威风有势,整天的都有四面八方的人跟他说媒,他不都没有答应吗!……不可能的。”

“可是,……”三牛媳妇欲言又止。

“孙老师,我家儿子能上学吗?”阿雨的妈妈用祈求的眼光说。

“多大啦?”孙老师看好阿雨,有看着阿雨的妈妈。

“五周了,可是他很聪明,能跟得上课的。”妈妈自豪地说。

“算了吧,这么小,怎么能上学呢!”孙老师看着阿雨,翻着座子上的作业。“再说了,前天,大队里来人说了,你家成分不好,不一定能摊上你家儿子上学。”

“不行,这个小东西不能上学!孙老师,你想倒霉么,他家成份不好,这孩子能上学吗!”门口一声吼叫,让阿雨和妈妈吃了一惊。但他们回过头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妈妈和阿雨都知道那是狗匠的儿子。

妈妈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孙老师,老师摇摇头说:“等等吧,这事会解决的。”

这一年,因为成份不好,大队不能上学的有十几个人。

从大队小学回家的路上,妈妈看着田里的麦苗青青郁郁的,在微风里翻着波浪,想着孙老师说的话,安慰的跟儿子说:

“雨儿,别怕,孙老师是你的姑父,他会帮我们的。”

“嗯。”阿雨看着妈妈,分明地能看出妈妈的无奈。

过完年,阿雨终于上了一年级,而且,成绩还是很好的,到了三年级,阿雨的哥哥因为多次无缘无故的原因留级和阿雨一个班。

直到一天的傍晚,阿雨的哥哥再也不能念书了。原因是五年级的一个同学(原来和哥哥同年级)要打阿雨,恰好被阿雨的哥哥看到,怎么说呢,只是阿雨没有被打,哥哥到场就拉开了。那个要打阿雨的人是狗匠的侄子,哭着闹着找老师,消息不知道就怎么传到狗匠的儿子那儿,狗匠的儿子拿着手里的棍子指着孙老师,说:“开除,那小东西能成为国家的接班人吗!”(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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