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蓝天草芬芳:我的特战日记 之 撒哈拉遇袭

碧海蓝天草芬芳

碧海蓝天草芬芳:我的特战日记 之 撒哈拉遇袭

这篇文章之所以如此命名,

除了因为我所服役的单位具备三栖作战能力外,更主要的,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共享和生活在充满碧海蓝天、芬芳花草的世界中。

在其他的地方,我们救的人实际上比打倒的人多。

有时候连敌人都救......

你看着一个十六七岁或二十岁刚出头的、血肉方刚的年轻人倒在地上……其实他们眼里根本没有什么信仰和仇恨,只是因为无知与可怜。......他们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更好的活下去,被饿死?被渴死?拿起武器,也许只为了能得到一口饭吃,一种动物的、最原始的动机,一个

的、最起码的尊严……

北非许多地方地处沙漠,大自然已经剥夺了他们的一切,除了靠枪杆子走私或争夺有水源和食物的居民地外,他们还能怎样获得更好地生存?

这里也没有所谓的杀戮,只是武装冲突中终究会伤到无辜的平民百姓。而这些问题不是反恐能够彻底解决的,必须要有就业和学校。但,贫瘠的沙漠上哪里会有就业? 饭都吃不到哪里会有学校?这就是为什么极端主义总是在人类生活最疾苦的地方有控制权……它总是以美好为诱饵、以极端的奉献教条来约束、迫害、唆使和利用那些期盼救济的贫民、那些向往有所作为的中产。想从根本上打击恐怖、消除社会的动乱和平民的牺牲就必须想办法让百姓吃得上饭、接受教育,依靠劳动创造生活、依靠知识成就事业,而不是通过牺牲与奉献交换到的精神袒护

……

在乍得军事机场执勤的时候,当地小城因电力供应不足,所以千家万户晚上都是靠油灯照明\军用机场有自己的独立发电机组,为了安全,它的探照灯在夜间是一直开着的。而太阳一落山,你就可以透过机场围墙上的铁丝网看到坐在外面偷光夜读的孩子……你说这些当地人、这些孩子,即使将来成为所谓的恐怖分子,难道就是为了制造恐怖而生的吗?

—— 谨献给我牺牲的战友、和所有喜欢军事但热爱和平、用执着和善意铺垫人生步履的朋友!

碧海蓝天草芬芳:我的特战日记 之 撒哈拉遇袭

碧海蓝天草芬芳:我的特战日记 之 撒哈拉遇袭

五月的马里即将进入雨季,但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我们的小队选择在凌晨出发,一方面是为了此次行动的隐蔽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在高温下脱水而造成的战斗能力降低。

我所在先头车是一辆改装的带有沙色伪装网的标志4X4,共三名乘员。小队则由队两辆越野车、两辆全地形卡车、一辆轻型装甲车组成,一共14人。

车队抵达的是一处丘陵地带,两侧为无法通车的焦石丘陵和深沟,中间为一条走私车道。

马里北边大部分行动地区都像这里一样遍布岩石,而且从沙漠中拔地而起的石山相对海拔较高,很多武装分子和大量的军火、给养都藏匿在这片地区的沙层下和石洞里。

这条大约2公里宽的丘陵带也是这次侦察任务中对车辆通行条件的重点探测地之一。

作为头车的观察员,我起身左右观察了半分钟后,用脚轻轻的踢了两下驾驶员座椅的靠背,示意Da Silva继续前进。在头车的带领下,车队渐渐拉开距离,并随机形保持着前后车可通视的反伏击队形前进,导航员Arlon也关上了Getac(一种强固电脑的品牌)的盖子,操起武器保持着战斗姿态。

当车辆行驶过走私车道的最高点后,我轻轻的长出了一口气,慢慢放低了车载机枪的枪口。

......但就在此时,一声沉闷的爆炸震裂了夜空的寂静!

爆炸的声音并不恐怖和巨大,而且相当闷沉。经常化的爆破训练让我立即意识到有车触发了埋入式爆炸物,但由于爆炸发生在后面的车辆上,所以当时怀疑更多的是进入了武装分子的包围圈。

爆炸的同时,机械的条件反射便接控了我的身体,两手利索的打开了机枪的保险、激光和红外探照灯,对前进方向180度的范围内做起扫瞄。驾驶员Da Silva也是即刻就停下了车辆,并迅速的从一侧操起他的MINIMI,Arlon也早已打开步枪上的红外光瞄向另一侧的高地。

我坐在车的尾部,是这辆车中唯一可以观察到整个后方炸点的人。为了防止在离车后的交火中被误伤,并让无人机了解到我的每一步活动,我打开头盔上和车顶上的红外标点灯,同时回头向后方的炸点观察。

……最初没看到太大的火光,没有太多的烟,没有叫喊声,一切还是那么静,除了偶尔有像烟花一样的火绪四射出来。由于是在夜间,通过肉眼观察只有一小堆粉色和银色的火花,通过夜视仪也只有一个个闪动的绿色光圈……耳机中暂时没有任何求救的声音,所有的电台都在保持静默。

按照程序,最初的电台静默是为了把通道留给最需要发言的伤者和指挥官,但在当时,这种无声让我感觉到现代作战机械式的冰冷、行动上的无奈和不知所措......

由于小队中的所有人的第一感觉都是中了埋伏,所以没人下车。再后来的几秒钟,没有听到任何枪声和其他爆炸声,副驾驶才开始用电台呼叫二车中每个人的代号,

一遍又一遍。

在几次无人回应的呼叫后,我们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Da Silva和Arlon两人隐蔽在路两边的岩石后警惕着前方和两侧的高地。我提起枪,想冲到坡上去,当时我认为二车的人全都牺牲了。

......这时候火光越来越大,就像半边天被点着了,偶尔有被火烧爆的弹药爆炸声。滚滚浓烟笼罩着强烈的光亮彻底遮住了爆点,除了底处的明火外我什么也观察不到。

我开始脱防弹背心,

Arlon看出了我的企图,朝我喊:Mich! 你疯了!?

我转头焦急的朝他吼了一声: Je dois y aller mec ! T’inquiètes pas je reviens tout de suite ! (“我必须过去伙计,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

于是我丢下了从来没有丢下过的防弹背心和步枪,打开头盔灯朝坡上狂奔了过去,看都没看一眼地面。

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因为防弹背心好重,穿着它跑得慢,有伤员的话也根本背不动……

我心底知道士兵在战场上丢下自己的枪是犯错 (军团成员荣誉信条第七条: ...... 无论是死去的战友、受伤的同伴、还是武器装备,你绝不弃之不顾。),可我心里也清楚,那时枪是保护不了我的,因为我奔跑时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再踩响一颗地雷。或许我也认为,

被炸的本应该是头车,是我。

......

当快要抵达爆点时,头盔灯在浓烟的屏障下已经不起作用了,但突然我看到火光中有个人影,他居然还晃晃地爬了起来 !

我看不清他是谁,于是边跑边喊他们的名字,他却一直没有回答。终于冲到了他跟前,抓起胳膊就把他往头车方向架去。这时候借着火光我才看清楚,是二车的导航员Frsncisco。

我鼓励他、催促他快点走,不停地问他问题,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除了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另外两名同车队友的名字。

Frsncisco命大,当时以为他在半清醒状态所以两腿不听使唤,后来才知道,他是从翻了跟头的车体下爬出来的,如果不是后背上的那块陶瓷板护住了腰背,可能就永远留在那下面了。

但他还是在勇敢呼唤着另外两名队友的名字,一遍一遍的、挣扎着向后伸着手、回着头......

离开爆点三十多米后,我拉开了他的防弹背心的应急手柄,让他躺在一块大石头后边并呼叫Da Silva过来接手。我告诉Da Silva我会找到另外两个人,然后我又朝爆点跑了过去。

这次,是 Frsncisco给予了我巨大的勇气。这种勇气仿佛凝固了不远处四面喷射的炫彩烟花。

其实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其实不是现在。最多的情况是小时候考试成绩不好,拿到成绩单时心脏会剧烈地跳,还会在回家的路上左右徘徊......哈哈,真像小二郎那首歌唱的一样 “无脸回家见爹娘”。

还有在北京当兵时一次光缆施工,全连在一条大街的柏油路面上抡镐挖坑。从早上到晚上血泡打了一个又一个、手皮磨掉一层又一层......眼看着天黑了,路灯亮了起来,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个卖烧饼和食物的小贩。看着班里几个十几岁的小战士,我丢下手中的镐,走去路对面去给他们买烧饼......

谁知道这几米宽的路我是怎么走过去的吗?

能理解我当时有多害怕和矛盾吗?

......

爆点此时的火更大了,脚下都是碎片。

再次接近,残骸上的烈焰让我感觉到面部在融化。浓烈的硝烟里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正常的呼吸。我突然间想停下来,好想停下来......却又突然间有了勇气,弓着腰继续往前找…...

发现第二个队友Georges时只离他一米左右。

他没了头盔,平趴在地上处于休克状态,旁边就是正在剧烈燃烧着的车体。

我抓起 Georges 的手, 狂喊着 “嗨...!” 扯住他的那条胳膊就把他往外拖,甚至都没有去拍灭他裤腿上的火。

当时唯一想的就是快离开那里,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车体里的弹药箱会爆炸……

说实在的,我根本不知道 Georges 所处的位置,能在现场的火光和浓烟里一下就找到他真的是运气,真的要感激这宇宙间的一切、和这一切的恩惠。如果我再找下去十几秒,可能连自己也会留下了...... 现在回忆起,那个时侯也许是我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候,真的是除了快、快、快!!之外,脑袋里全是空的、一片空白。

写到这里,我才发现那时我不是害怕,因为我只有做了蠢事和违反了纪律时才会害怕。就像前面讲起的儿时成绩单: 害怕的感觉应该是不知所措的、无力的、矛盾的、听天由命任人摆布的......

那么现在看来,当时走到路对面买烧饼的我也不是害怕,只是非常紧张而已:因为我不是为自己......或者说,

至少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无力。

......

我不知道当时穿戴了防弹背心的Georges有多重,我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因此我选择了当即拖他出去的方式,但他胸部的弹匣包总被地面突起的石块卡住。

在焦急的状态中,那些石块的阻力的确让我大脑白热化了。......就感觉当时托动的好像不仅仅是Georges,而是那一整堆浓烟烈火的残骸。

现在幽默点说: 死神好像不同意我把Georges再带回去。

所以通过这个例子我又学到了新东西:再遇到与死神拔河的情况,我就会把伤者翻过来,让他背朝下、两条腿和屁股着地的姿势往外拖……你别说,学了这么多年的战地医疗还真没有老师跟我们强调过这一点:

“......别让石头卡住你的弹匣包”。

不知道朋友们能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我不把他那碍事的防弹衣摘掉……

使尽浑身力气将他拖出去了几米后,硝烟使我开始缺氧 ,我终于急了,开始边拖边喊他名字叫他站起来。可每喊一声,嗓子里都感觉到剧烈的灼痛,嘴里甚至都品出了硝烟的成份。

不知道是不是被拖得十分不舒服,Georges动了动头,还算给面子。当他意识到危险后,也开始用腿在地上蹬,虽然他还爬不起来,但他每蹬出一下好像就能给我省去几吨的力气......

拖到下坡处时就很快了,也不管地上的石头会不会把Georges的膝盖碰伤,一口气把他拖到了刚才庇护过Frsncisco的那块石头后面。

此时我知道所剩的时间已不多,如果不立即冲回去找Martin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于是我借着头盔灯,迅速的翻开Georges的眼皮看了一下,并抓起Frsncisco的半件防弹背心护在自己胸口,准备再次往回冲。

可仅往回跑了两步,就两步......车载的弹药终于抵抗不住烈焰,爆炸的节奏在一瞬间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激烈......就像烟花仓库的爆炸,无数的火花和金属颗粒呼啸着落在地面、打在石头上……

……

火就一直那么燃着,印的满天红。持续而激烈的弹药爆炸声似乎震醒了这片荒瀚的大漠,越来越多的通信联络开始在小队与基地间展开。那时候我几近于绝望,知道已经不可能救出Marcel了,因为还有反装甲弹药没爆炸。

在国内当新兵的时候第一次扔手榴弹,扔之前各种理论加动作练了好一阵子,扔实弹时的要求也严格,一路下来各种墙啊、坑啊、掩体啊的防护措施就为了投一颗,投出去后还不让看。

后来扔的多了,也当士官了,实弹训练后去检查弹场里的残留物,才看到过一个个凹进的弹坑、被冲击波震碎而翻起的土壤、镶嵌在树干中的弹片、残缺的树皮、碎断的树枝……

后来后来又当了次新兵,吃惊地发现这边扔手榴弹的程序跟国内惊人相似。

不过到最后兵当的太久,领导也懒得管了,和队友两人搬箱组合好的OF(Offensive Grenade,进攻型手榴弹)比谁投的准,也不太躲,因此也见过火光,见过飞来的东西。

但说实在的,扔几颗只有60克装药的OF在不远处可以,爬到即将爆炸的、能融化装甲的大家伙和它那群能咬断骨头的小伙伴旁边就不太妥了。

这个时间,正该处在火箭筒和杀伤榴弹被烧爆的边缘,在它们炸掉前我已没有机会再接近。我明白我不能在这里趴着浪费时间,于是转身向头车爬去。

我趴在地上的时候, 躲在头车前的Da Silva和Arlon两人已经开始救护伤员。

Frsncisco 的腰部脊椎受伤,一直很痛苦的呻吟着……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内无法再给他做更细致的检查,现在马上给他使用码啡的话,等下医生赶到就很难确定他的伤势。所以我只能激励他,用手帮他一点一点地刨出背下的石块,让他躺的舒适些。

看着他痛楚的样子,几次忍不住用手去摸医疗包想给他打一针算了,但最后还是恨着心没给他。

而Georges真的是很幸运,他可能在被爆炸抛出车体之前就被震昏了过去,所以它苏醒后的表现一切都很正常,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

之后为了技术改良和总结经验,我们调查了同一款式的越野车,惊奇地发现当时Georges坐的驾驶位置,离爆心仅约80厘米,而他身上却没有一点皮肉伤!

……

我怕他们有体内失血,又冒着流弹跑到车后方的焊接框里找来集体医疗包和水,想边让他们喝点东西边做输液器材准备。但刚跑出车体的掩护面,在流星雨一样的爆炸中就听到Arlon在喊:

你他妈的是真疯了!

……当时真有种感觉,那些弹头和破片飞到离我身体很近的地方就消失了……

在这时,医生终于和其他人员一起从高地上安全的地方赶来了。

Da Silva和Arlon也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分别爬上两侧的高地向更远的方位警戒。工兵和一名机枪手开始向车队前方方向沿路检查,临时协调员禁止我再靠近爆点,于是我留下来帮助医生为Frsncisco和Georges输液。

……

医生很年轻,这是他军校毕业后第一次就地处理战伤。

在现场巨大的压力下他话语变得很少,我帮助他准备好所有的医疗品并为他提供Frsncisco和Georges具体情况,以节省时间和防止医疗程序出错。

看着医生完成最关键的一步——往滴注袋里加入吗啡后不久,Frsncisco终于停止了呻吟,呼吸也变得缓和,甚至还开了句玩笑: 我真他妈爱死吗啡了……

Georges和我们比起来也算很年轻的,但他当时的表现很冷静,护士出身的他甚至还告诉我不要忘给吗啡计时,我点了一支烟塞到他嘴里告诉他闭嘴。

见到两人的状况清晰而稳定,我也松了好大一口气。但听到耳机中搜寻人员的汇报没找到Martin时,我突然痛苦至极……

我知道现在两位伤员的状况已经稳定,医生自己就能照顾好他们,于是我告诉他我去卡车里拿氧气瓶,其实主要目的还是想尝试着接近爆点。可能看到这里连读者都会认为我疯了或有毛病,但在这里我要讲到一个常识:

当时车里的三人中有两人都被抛出了车外而且没有生命危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选择密闭的装甲侦察车做头车和二车的原因。也就是说,Martin就在残骸的附近……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让一个和你相处了几年的朋友在烈火里活生生的被煎熬吗?

爆炸的频率在渐渐降低,但我还是在半道上碰到也在寻找Martin的协调员,并被其命令返回。其实我们总共就十几个人,除去在两侧的高处做掩护的、照顾伤员的、每辆车留守的、前方检查道路和扫雷的,就只剩下我、协调员和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配属机械师。

我返回不久后,机械师在车队前进方向的右侧高地上找到了Martin,离爆点大概有十几米远,五、六米高的位置。听到Martin被找到,所有人立刻进入防守状态,我也重新穿上了防弹衣并挂上了步枪。

M但当时还有脉搏但极其微弱,已经奄奄一息。为了维持他大脑的血液含量,困扎他的过程一直是在头部较低的情况下进行的,还将MedEvac(一种可折叠的战术担架)在头部的位置剪了一个洞,将M面部朝下的固定在担架上,以帮助异物外流。

困扎M 的过程相当小心而且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担心他受到冲击后有体内骨折,怕在移动时对他造成再伤害。在这段时间里,已有虎、美洲狮从基地赶来,另有一架幻影也即将从距离这里较近的尼亚美(尼日尔共和国首都)起飞。

说到朋友,

从医院大院里的玩伴,到山沟里比我大许多的学姐学哥,再到家属楼和药房里的姐姐弟弟……有一起逃课玩游戏的、一起打着手电画画的、一起早起跑步的、一起报名参军的、一起拼搏立功的、一起离开部队在外择业的……但到法国时,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一个人从零开始接着交朋友,与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有着各种口音、肤色、性格、能力、信仰的陌生人交朋友。

这些朋友不同以往,他们可能不会与你交流太多私人的事情,或者与你交流而你却不屑一顾。总之,他们可以在生活中与你无关。

而你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在训练场和任务现场,从早到晚,无数个日日夜夜。

你看过他们为几颗未上靶的子弹而变得失落、为忘带了几节电池而变得脸红、为没有准确到达着陆点而焦急、为新队员行动中的走火而变得狂怒、为无人受伤而感恩……

也看过他们冻得扣不动扳机、累的踩不稳脚、困得抬不起头、饿的吃不下东西、痛的站不起身、热的睁不开眼……

这些朋友,已经不单纯是某一生活阶段的伙伴,而是一个在精神上能使你获得激励和勤勉的地方……

“……此时,你怎忍心让他再受苦。”

M是被冲击波抛射到空中的。

由于穿着防弹衣的原因,M的上体比下体重,下落时就像羽毛球的一样头部先着地。在这种重量和高度的情况下,M的头盔就像瓜皮一样无济于事……

M的颅腔与颈部受到了致命的创伤,当时他头向下趴在高地的岩石中,摔下来时左脚从脚腕处被尖锐的岩石切断,只剩几根肌腱与腿部连接。

由于失血,他的脉博已极其微弱,找不到可以给他输入SSH(hypertonic saline solutions,医用高渗盐水,通过提高血液中的盐份使其它器官中的水份渗入血管进行补血)的血管,因此在他右膝下打入了骨髓针(笔型医用弹射式空心钢针,通过释放弹簧将输液钢针打入骨骼的髓腔,从而允许对因失血过多而无法找到血管的伤员进行输液),并在他左腿扎了两根止血绞带……

为了取出他的脚,只能用剪刀连鞋底一起剪断了他那双LOWA,帮他脱防弹背心时却发现他后背的整块陶瓷板都被摔变形了…

将M抬到几十米外已设防和安装红外标记的直升机着陆点后几分钟,虎就赶到了。一架虎在现场上空绕着圈,用强烈的红外激光束在四周的高地上不断地扫瞄着,另一架在很高的空中机警的监视着这一带的高地。

随后而落的美洲狮迅速带走了三位伤员,仿佛就是瞬间的事情。

另一架未落地的美洲狮在我们头顶绕着圈做道别。我看到舱口机枪手夜视仪目镜的亮光,就像一双警惕的兽眼,于是朝他挥了挥手并竖起大拇指,希望他们不要顾忌留在这里的人,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伤者送回去。

仿佛在漆黑夜间他们也看得明白,紧接着一个急转就飞出了这片漆黑的高地。没想到他们这一走,就再也没见过M了……当时不知是永别。

整个救援过程没有一丝可见光。夜视仪中的低空虎也开始慢慢的环形爬升,收起了标记灯后我便前去预定的地点与Arlon会合。

由于还处于极为警惕的战斗状态,我在接近Arlon时也是小心翼翼,除了头盔上的红外信号灯外,每翻越几块巨石、在高地的石坡上移动几米,就停下来并强抑住呼吸,仔细的听并用红外枪灯仔细地扫察自己的周围,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说实在的,如果有人藏身在这漫山遍野的巨石后面或岩隙的阴影里……他如果不动的话,即使我在他几米处也不知道。

即使是“虎”的眼睛也不能透视那些岩石。

目视到高地顶处的红外发光源后,我与Arlon通过电台确认了各自的位置以防止误伤,几分钟后终于与他汇合。然后我们小声的明确了各自的分工,并用风衣把A和电脑盖住,好让他用无人机图像观察四周情况并为我选择一个较好的防守位置。

当地人生活与成长在一个简单、自然的环境中,虽然他们中的个别人有手机、卫星电话、尼桑皮卡和摩托,但与我们生活成长的世界相比来说算是原始社会了。因此,在这里他们的听觉、嗅觉、昼夜间的视力远远超出我们这种出生于工业地区的人。

他们也不需要喝太多的水、吃太多的食物即可在炎热的荒漠中长期生存,对医药的依赖度几乎是零。所以,我们当时都认为那个埋雷的人就藏身于附近,甚至就在就在我们当中某个队员背靠的岩石后。

借助无人机是3D任务优势,但A这台电脑的屏幕没有肉眼夜视功能,以当地人眼睛在夜间的能力,这种光显屏幕操作终端是暴露我们的最好方式。用雨布盖住A和电脑只是我们不得不用原始手段才能保证高技术作战的典例……

A帮我选好点后,他用红外激光在那附近打下点,直至我到达。

之后一切还是那么平静,虎也飞远,早已没有了螺旋桨的声音。没有风,没了引擎的吵杂、耳机中的呼叫、爆点的火光、窒息的浓烟……唯一还在的始终是目镜中翡翠般的夜空,和一片漆黑的、起伏的石海。

夜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安静的,不应该有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也不应该有血光。

空气渐渐的在变凉,渗入湿透了的蛙衫,我就把肩膀靠在还有余温的岩石上。

从军只是我的职业,是我比较喜欢的一种职业。我喜欢坐在直升机的门口从无际的草原上和丘陵间掠过,风能吹透鞋子、把裤腿拍的啪啪响,把眼镜从面部揭起…脚下的野生动物群在慌乱中无头的奔跑着,尽头处气愤地望着天上这个吵杂的过客…我甚至会朝它们挥手,做鬼脸或恶笑到不好意思,但我从没想过用怀里的枪伤害它们。

那么,现在的我,该怎样对待这辆耳机中正在报告的不明车辆呢……?

这辆车出现的太突然,我想无论它是不是和爆炸有关,一旦进入我们的视线就会被打掉,毫无疑问的会被打掉……经过这一夜,现在我们当中还会有人记得清第7条(7)吗?

我把AG36换上了红外照明弹,把随身的其它40榴弹也全都取了出来,在面前的石头上摆成一排。

我从不想伤人,但我从没有说过绝不会伤人。

夜还是那么静,只有耳机中的A不时汇报着这辆车的距离,在它进入了外围的高地后,我静静的打开了武器保险。

……

在当地夜间的情况下,M那辆车的爆炸声可以传出很远……也许是8公里、也许更远。而高地上持续的火光夜间的能见度至少在20公里以上。

……马里不是发达国家,居住在大沙漠里的北部人都是日落而寝,凌晨后的这个时间万物都睡得正香。除了走私毒品、军火和其他非法物资的车辆外,运输正常货物的车辆因为怕遭打劫,所以根本不会在夜间行驶。

而且,当地人最近的聚居地离现场也有几十公里路 ……不睡觉、独车、半道出现又见了火光不躲闪……这些迹象表示,前方的来车很可能就是躲在不远处的埋雷者,他们还以为炸掉的是走私货物的车辆,所以正赶来哄抢物资。

正当我还在观察的时候,左侧高地的精度射手宣布车辆已进入他的视线,紧接着,我后方较高处的狙击手也宣布它进入视线。

我折起枪托,朝车辆即将出现的转弯处抬起了枪管,右手从G36的握把移动到AG36的握把上,用枪机端部和G36的握把顶着肩……这个抛射动作会让我右肩淤血,但我保证它能最快、最准确的将全部的榴弹都倾泻到那辆车上…在里面的人还有能力下来之前。

经过长期训练和任务中的磨合,队员间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我想,这时所的有人都已据好枪,在等我的第一发红外照明弹。

就在那辆车即将进入射程的时候,A突然在电台里喊道: 幻影! 幻影!幻影!

……

命运真会开玩笑,他开的玩笑永远也不会有个前兆。

从尼亚美赶来的幻影出现在A的信道里。

为了防止可能产生误击低空掠冲的幻影战机,我们不得不降下枪口。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枪保险关上,它就已瞬间已经从高地上掠过,

随后而到的空气的爆裂声把整个夜空又撕碎了一遍。

那辆不受欢迎的车就这样被幻影赶走了,走的时候没敢开车灯。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没浪费弹药在那个外壳不足二毫米厚的移动罐头盒上。

一直到黎明前,幻影都在高空盘旋着,引擎声时近时远。像在用一种高度文明的噪音警告着这片沙漠上的蠢人,不要接近需要休息的我们。

……

不久天际出现了光芒,幻影也离开了。

之后天空变成了灰蓝色,再慢慢变白、变亮。太阳仿佛是瞬间出现的,气温也一下子升了起来。最初时被日光晒着感到的是温暖,之后就逐渐变成了燥热。随着太阳的升起,高地的顶部已不再安全,于是我们退下了山脊来到防界面,隐藏到巨石的阴影中。

向下看去,便能看到爆炸的现场。整个车体已被摧毁,被冲击波撕碎、打翻在雷坑外几米处,大块的碎片和和残骸在几十米长的车道上七零八落的散布着,又被烈火烧烧得只剩下乌黑的骨架。

精度射手在下方向我挥手,让我下来帮他辨认和搜寻损失的器材。当我的双脚行走在沙石质的车道上才发现,遍地都是氧化后的粉末、散落的弹壳和裂开的电池、变形的弹药箱、结碳的轴承、燋残的干粮袋, 电台被烧成了一页一页的铝灰,轮胎只剩下金属丝,Getac只剩下合金残片……有许多完好的纯净水和摔裂的罐头竟被掷投到车体后方近百米处。

我认出一包被烧掉一半的红色万宝路,是Georges的,捡起来后见到里面还剩几根,于是就把它装进了肩部的口袋里,想回去后还给他又不知道这样做对他来说合不合适……

正在我翻动一堆铝灰、检查当中有没有残留电子芯片的时候,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临时协调员向我们走来。

看样子他很累,虽然走路仍很精神但他那张脸好像一夜间老了很多,要不是有副酷酷的防破片墨镜给他的颜面增光,我想那就是一个退休后在集市边看到鱼又涨价的老头子。突然我也想看看镜子里是不是自己也变老了。

他走到跟前问了一句:Ça va les gars ? ( 还好吗小伙子们?)

我站起来微笑着跟他用力地握了下手,说:还好,要不是飞机有些吵昨晚我也睡着了。

他用力的拍了下我的肩,笑着说:我也一样…

精确射手问他有什么消息,他回答说接应车队已经在路上,中午左右会到达,伤员很稳定但……M走了。

在之后的几秒钟我们三个人都很无语,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相互的看着对方那亮的可以从中看到自己身影的墨镜片,但隔着它,谁也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后,精确射手问:是吗?怎么回事…

协调员回答道:颅部创伤……只是早晚的事

我考虑了一下,说:终生残疾不是他的性格。

协调员又狠拍了我一下,微笑着说 :你们已经做到了所有能做到的,谢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我去通知其他人。

应该是太阳的原因,它昨晚不在时让我们受了凉,现在又像烤龙虾一样的晒我们。透支了太多体力,在捡起落在弹坑边上的一粒糖果时,

突然感觉到身体干枯又轻薄,生命简单又脆弱。

终于在M倒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屏幕摔裂的DAGR(一种军用卫星定位仪),但它还在继续着它的运算……真是一台冷血的好机器,你的任务完成了。想到这里,我机都没关就把它的电池抠了出来。

后来幻影又飞来在上空盘旋了一阵子,它在的时候,大家也都不留在防守位置上了,接替着过来帮现场的忙。两个队友也在所有无法带走的残留物上布上了C4和导爆索,估计有十几公斤的当量。然后我们退到了安全的地方,看着即将消失的现场……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告诉起爆员给我5分钟,然后跟同伴要了一瓶纯净水又朝现场跑了回去。

这次往回跑,没有火光和爆炸,我也用不着跑得太快。但还是气喘吁吁地才来到M倒下的那片焦石前,我想把上面的血迹洗去……我不会让那些制造恐怖的人用别人的鲜血在网络上炫耀战果。

一瓶水倒下去,还没流到地上就已经被岩石吸干,仅有几滴落到石缝下的沙土上……对,下面的那片沙土也是棕红色的,与M的血凝固在一起后坚硬的像水泥。我掏出多功能钳用力的砸上去,只出现了一个个小坑,于是我下一下的砸着终于把它打碎,再一块一块的把他们装入切开的纯净水瓶里。

几公分的这一层下面,红色的沙子居然还是潮湿的……

我为刚才的坑填上了新沙,把纯净水瓶留在了布满炸药的车体残骸上。回到同伴旁,没人问我刚才去做什么也没人在乎我做什么,这时工兵喊了一声“耳朵”,就按下了起爆按钮。

当时我背对着这个爆点,和昨晚的那次一样,后面传来“嘣”的一声闷响。不同的是,队友们都在我身边。

再次经过现场,除了那个雷坑,昨晚的一切真的都消失不见了。

碧海蓝天草芬芳:我的特战日记 之 撒哈拉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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